&1dquo;不用。”王悦摇了下头,伸出只瘦长的手去够案上那漆黑的赌盅,&1dquo;你走吧。”
桓桃点头退了下去,走出去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懒洋洋的摇骰子声,像是浪花拍在岸崖上,哗啦啦一阵,又是哗啦啦一阵。
王悦一个人继续坐在原地玩骰子,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冠打在他身上,他笑了声。
揭开赌盅那一瞬间,他静静地望着那枚骰子,食指下压又缓缓将赌盅扣上了。
输了。
一月之间,寒门子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庙堂风起云涌。桓桃告诉王悦,这是自惠帝之朝以来,头一回再现如此盛况。说这话的时候,桓桃绷着脸压着声音,胸膛里像是有口气没吐出来。
王悦轻轻拍了下他的肩,&1dquo;会好起来的。”
桓桃调去了尚书台,年轻的寒门士子踏上了他的征途。
东晋的寒士卑微如星火,但无论哪朝哪代都该有这点星火,在这漫长的黑暗中有那么一丛光亮,待到他日烈火燎原,浴火而出,又见凤凰游。而在这一刻之前,是无数人前赴后继地飞蛾扑火。
午后,王悦收拾了下衣冠,准备进宫面圣。
王悦知道自己这阵子帮司马绍挡了不少冷箭,若是没有他,司马绍如今在朝中怕没那么容易。最想要寒士崛起的不是王悦,是司马绍。
先帝一朝王敦之乱,说到底是寒门、士族、皇权三方权斗。士族独大,皇帝与寒门联手想要压制士族,最终惨败告终。
而今寒门又起,朝中双方又起争斗,这件事中,真正在后头推波助澜的人,其实是作壁上观的皇帝。
王悦自己也清楚,他如今这是给司马绍打江山。
寒族崛起与士族抗衡,得利的是皇帝,司马绍一直暗中帮着王悦,否则单凭王悦一人,不可能在短短数月间将局势扭转成这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王悦如今局势大好,不比当时在士族里头混得差到哪里去。
风光是能装出来的,究竟私底下过得什么日子,王悦自己心里清楚。
王悦见到了皇帝,在皇宫的水榭中,皇帝一个人在写字。两人免了礼数。
司马绍没看向王悦,手里头捏着支继续写字,&1dquo;这么急着见我,什么事?”
王悦望向他,不说事,先问了一句,&1dquo;你身体近日如何?”
司马绍略有狐疑地看了眼王悦,半晌点了下头。王悦这些日子来回回见着他第一句话都问他身体近况,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他没病都快给王悦问出病来了。他懒得理他,问道:&1dquo;你找我什么事?”
&1dquo;我想向你请一道旨意。”
&1dquo;说。”
&1dquo;我请调谢陈郡外镇豫州。”
司马绍提的手一顿,他抬眸看向王悦,定了半晌才道:&1dquo;你确定?”
王悦点了下头。
司马绍看了王悦大半天,终于低声问道:&1dquo;他怎么了?”
王悦神色如常,语气却有些冷,&1dquo;他挡着我的路了。”
司马绍顿住了。
从皇宫里走出来,王悦在外头意外地撞见了一个人,他昔年的下属,王有容。
王有容喊了声&1dquo;世子”。
王悦看了他一阵子,桓桃去了尚书台,他手底下没人已久,如今瞧见王有容,许多事都一一浮现在眼前。往事真的如过眼云烟。
王悦问道:&1dquo;我请你喝酒,有空吗?”
王有容神色复杂地看着王悦,许久才道:&1dquo;改日吧,今日&he11ip;&he11ip;”他有些语塞,望着王悦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王悦心下了然,他与王家分道扬镳之后便和王家人断了关系,这段日子他打压士族,对王氏诸人打压丝毫没手下留情,过往情面全撕破了,王导与他断绝往来,王家人与他彻底划清了界限。如今光论阵营,两方简直称得上是仇寇。
王悦点点头,对着王有容道:&1dquo;去做事吧,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外走。
王有容瞧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住了他,&1dquo;世子!”
王悦脚步顿住了。
王有容轻声道:&1dquo;夫人前些日子病了。”
王悦定住了,他许久都没说话,
王有容接下去道:&1dquo;夫人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天气寒了,今早她偷偷托人送去了中书省几件衣裳,世子你记得穿。”
王悦没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往前走,&1dquo;我知道了。”
王有容在后头看着他,一时也忍不住想叹气。
王悦上了轿乘,手终于缓缓攥紧了。他觉得这天是真的凉了,他冻得后槽牙都冷得打颤。
王悦的院子里头,侍女们在洒扫庭除落叶,名唤三郎的侍卫成亲了,那小侍女也张罗要跟她的沈郎着走了,转眼间又到了冬,散了一批人,又来了批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庭前落木萧萧下。
尚书省,名唤桓桃的年轻寒门官吏一路高升,龙亢桓氏登上了历史舞台。
王悦后来才知道,桓桃虽然家境贫寒,可他母亲改嫁入了桓家,他有了个弟弟,叫桓温,字符子。历史上能与陈郡谢氏比肩一时的豪族——龙亢桓氏,走到了人前,这时那位名叫桓温的少年还在街头斗鸡走马,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不久之后,少年迎娶大晋长公主,走上了他兄长走过的路,又是一段的传说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