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没说孟长青在外面干的事,只谈孟长青与李道玄之间的师徒关系,是怕李道玄心里难受,他看得出来,孟长青叛出师门对李道玄来说是桩不小的打击。玄武百字碑下,孟长青自断仙根那一瞬间,他从未见李道玄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孟长青与吕仙朝走后,李道玄忽然茫然无措地看向自己,一瞬间,似乎还是许多年前那个刚刚入山、什么也不懂的小师弟。
南乡子当场立下了一道门规,严禁孟长青此生再踏过玄武碑一步,既然走了,从此与玄武再无半点干系。
孟长青这一走,真的再没回过头,直到三年后他的死讯传来。
李道玄如今找着了孟长青,他是一定要带孟长青回山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想着南乡子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孟长青在他面前活得确实是累,一整日战战兢兢的,他到如今也不知道孟长青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回想着南乡子的话,他想着自己该对孟长青更宽纵些,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所以昨夜破庙,他破天荒地放了吕仙朝一马。
但他心里对吕仙朝是信不过的。
吕仙朝作恶多端,确实担得上&1dquo;人人得而诛之”六个字。若是说孟长青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吕仙朝却是从始至终都是祸。
昨夜,李道玄坐在屋子中,忽觉楼下传来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下一刻,他感觉到门外有脚步声一点而过,孟长青下去了。他下了楼,正好听见孟长青与吕仙朝在后院争执不下,眼见着两人似乎要动手,他正要出手制止,忽然幕帘掀开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李道玄定住了。
熟悉的,久违的,画面飞雪似的穿庭而过,猝不及防地汹涌起来,因为没有法术支撑,很快就模糊起来。孟长青僵硬地攥着手站在原地,与吕仙朝的满脸错愕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道玄隔着幕帘望着孟长青,那一瞬间,他望着那孩子终于回过神来,原来他知道。
次日一早,一夜没怎么入睡的李道玄推门出去,没看见孟长青,正好看见吕仙朝与姜姚,吕仙朝盯着他袖子不易察觉的血迹看了两眼,忽然笑着说了句胡话,他一下子心中动荡,两袖紫阳剑气直接掀了出去,吕仙朝震得吐了口血,仍是在笑。
然后他皱了下眉,缓缓步下了楼梯,出了客栈。
孟长青今天起得有些迟,一走下楼梯,四下看了眼,没瞧见李道玄,只有吕仙朝与姜姚在桌子前坐着。
吕仙朝对着他笑了下,&1dquo;哟!起了?”他把碗往姜姚面前一放,使唤道:&1dquo;去,给我盛碗粥!”
姜姚慢慢起身,捧着碗一声不吭地去盛粥。
孟长青下了楼,在桌子前坐了,过了一会儿,现吕仙朝仍是盯着自己,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孟长青想起昨夜的事,没说话,别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姜姚捧着粥回来,一声不吭地放在了吕仙朝面前。
吕仙朝看了眼那寡淡的清粥,挑了下眉,似乎颇为嫌弃。
孟长青问姜姚,&1dquo;我师父呢?”
姜姚道:&1dquo;我看见真人出去,好像上街了。”
孟长青点了下头,对着姜姚道:&1dquo;你早上想吃点什么吗?我去帮你买点。”
&1dquo;那你给我顺便带两个驴肉烧饼,多加肉,别放葱花和芝麻,撒点辣子,最好再包碗热馄饨回来。”
孟长青回头看向吕仙朝,&1dquo;什么?”
&1dquo;小道友我同你说,昨夜我与你长青师兄彻夜长谈&he11ip;&he11ip;”
孟长青伸手一把按住了吕仙朝,五指作爪猛的一钩,吐出一个字,&1dquo;行!”
&1dquo;多加肉,别放葱花和芝麻,撒点辣子,还有馄饨。”吕仙朝对着他笑笑,&1dquo;我等你啊,快点回来!”
孟长青看着他,终于笑笑,&1dquo;行!”他一把捞了大雪剑,敛了笑阴着脸往外走。
吕仙朝坐在原地喝那碗味道寡淡的粥,低低地唱道:&1dquo;郎有情妾有意啊,二八的姑娘戴金钏儿,盼着那风往春里头吹啊。”他看了眼浑身僵硬的姜姚,&1dquo;听过吗?”
姜姚僵着脸不说话,这是风尘女子唱的东西,过去他去南方赶尸,看见许多娼妓坐在小娼楼前唱这曲子,前半段还好,后半段简直不堪入耳,什么胳膊什么腿的,全是些伤风败俗的东西。南方多娼楼,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如宣阳以女子风雅闻名,许多南方的娼楼里就住着一两个姿色平平的中年女人,傍晚,女人往前一坐就算是生意开张了。
姜姚看着吕仙朝,心里觉得这人真是龌龊,指不定从前是个什么东西,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从头到脚都冒着邪气的。
吕仙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眯眼打量着他,嘴里继续低低地哼着,过了一会儿,却又把视线从姜姚脸上别开了,似乎陷入到了某一段久远的回忆中去。
另一头,孟长青上街买齐了吕仙朝要的东西,回客栈把烧饼一把扔给了吕仙朝,吕仙朝一把捞过,就着粥就吃了起来。孟长青刚刚在街上没看见李道玄,又问姜姚,&1dquo;真人回来了吗?”
姜姚摇摇头,&1dquo;没有见到。”
孟长青点了下头,又想着这些日子房钱还没付清,于是先去付钱,一回头,现姜姚跟了过来。
姜姚终于忍不住问孟长青,&1dquo;道长,那人是谁啊?”他看着咬着烧饼的吕仙朝,觉得此人真是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