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臣头还未曾全白，记性也不曾衰退，”他抬头望向二人，那一滴泪又清又亮，一点颓废都不见，&1dquo;臣不老迈，还能再用几年。”他重重伏地行礼。
就在他低身的那一刹那，赵慎与李稚同时伸手去扶他，赵慎被他的激动情绪所感染，也跟着呼吸紧促。一旁的李稚则是不着痕迹地仰了下头，将眼泪倒逼回去，他这半生也算是历经大风大浪，但此刻听他说这番话，却连四肢百骸都在战栗。
世间最难以抵挡的向来是真情，季少龄字字剖心，这爱意汹涌澎湃，简直要令人不知所措。
季少龄道：&1dquo;臣愿为朝肝脑涂地，但求陛下恩赐。”
赵慎终于道：&1dquo;太傅请起，只要太傅愿意，雍京必有太傅一席之地。”
季少龄被两只手扶起身，&1dquo;臣来时见花开满径，自知此处可归，回半生颠沛流离，有一席之地容身足矣，承蒙陛下与殿下恩慈，自当泣血以报。”
作者有话要说：
谢珩：诚邀先生来盛京做官。
季少龄抬手盖上自己的棺材板：老了，不去。
赵慎：公司初立，弟弟，去挂个招聘启事!
季少龄揭棺而起，连夜扛着高铁跑到雍京，上千里路直接干穿：今天谁都别拦我，我爱996，我还要996二十年!三十年!
谢珩：&he11ip;&he11ip;
孙澔：我靠，医学奇迹!
第167章天下英雄（五）
在季少龄复起太傅的同一日，数千里外，谢照于盛京老宅中无声无息地逝世。
一生抱负尽数幻灭，一子一女此生再未相见，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孤身一人坐在爬满青苔的长廊下，默然望着天地间淅淅沥沥的风雨，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曾经公卿盈门的清凉台一片冷清，深夜有路人在府台大街上牵马而行，横笛吹奏一曲《子夜歌》，思卿如美人，君子多辜负，过去的韶光再也不复相见，谁仍在依依不舍?
他仿佛是一盏点了太久的灯，油尽灯枯，瞬间败去。簪缨跌碎在血污中，白覆盖苍老的面孔，梁淮河水依旧涨涨停停，带走这场做了三十年的金陵梦。
谢晔第二日来到谢府，他本是忧心忡忡地想与谢照商议北方之事，当他现唤不醒半阖着眼的谢照时，整个人一愣，&1dquo;父亲?”他随即趴在早已失温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得呕吐出来。
谢灵玉得知消息后怔怔地坐在窗前，许久也没说话。
桓礼难掩担忧地看着她，&1dquo;谢晔已经安排好姑父的身后事，现如今帝刚在雍京登基，还没有能腾出手整理江南，谢晔怕夜长梦多，先以旧礼将人安葬在璟山，虽说仓促了些，但也算是礼数周全。”
谢灵玉终于道：&1dquo;他可留有遗言?”
&1dquo;没有。但徐立春在归乡前曾去拜访过他一回，他只说，”桓礼停了下，声音也轻了些，&1dquo;历史的风，会吹去陌上的尘。”
&1dquo;道吟知道了吗?”
&1dquo;雍京离得远，书信还没寄出去。”
&1dquo;我想去一趟雍京。”
&1dquo;也好，我为你安排马车。”
桓礼离去后，谢灵玉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她缓缓攥紧袖中的手，一束薄暮日光从琉璃窗打进来，轻抚着她洁白的脸颊，泪水逐渐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她重闭上眼，心脏仿佛绞在一起，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月后谢灵玉抵达雍京，她与谢珩在城中重逢，告诉他谢照已逝的事。
&1dquo;父亲殁了。”
谢珩瞬间沉默。
谢灵玉身着孝服坐在堂前，圆月髻上挽着一朵白花，人看起来清瘦异常，但声音却十分缓和，&1dquo;在最后那几年，他备受病痛折磨，身体有如一截千疮百孔的枯木，连起坐都异常艰难，如今也算是终于得到解脱。”
谢珩心中清楚，对谢照那种性情而言，身体上的痛苦不值一提，精神上的毁灭才真正令他痛不欲生，儿子弑君、梁朝覆灭、士族谢幕，每一桩对他都是致命打击，身体一瞬间就垮了，终至郁郁而终。
谢灵玉见他一直没说话，从大袖中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臂上，&1dquo;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难医，这是天时已到，你没做错任何事，不怪你的。”她又道：&1dquo;我要走了。”
谢珩望向她，&1dquo;去哪儿?”
谢灵玉道：&1dquo;朝初立，将氐人驱逐到贺兰山外，北方渐渐安定下来，我想在关外看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她没把话说完，心中总觉得有些事若再不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翻过手掌，握住谢珩的手，&1dquo;好好照顾自己，这世上许多人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这并非我们的过错，人要往前看，这辈子为自己活一场。”
谢珩终于道：&1dquo;长姊是真的将我看做稚弱少年了。”
谢灵玉道：&1dquo;小时候你一直随祖父住在邺河，一年也见不上你几面，母亲去世得早，都说长姊如母，但我却还需你照顾这么些年，心中实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她的眼中仿佛有光，&1dquo;如今父亲不在了，谢玦又&he11ip;&he11ip;谢家就只剩下你我两人，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我也只是略说两句罢了，不能为你们做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