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战打到现在,从最一开始的全境溃败,到绝处逢生,再到如今打出南梁三百年来最强国力,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禁浮现出那个贯穿整个南梁历史的词汇——北伐。
何以止戈?今日他们找到了那个答案:以战止戈。
时机已经到了啊,老师。
座上的赵慎望向李稚,李稚领会到他的意思,第一个开口道:&1dquo;自先汉覆灭,氐人之乱威胁梁朝三百年,上至君主下至百姓无一日不担惊受怕,此番氐人卷土重来,若是不能将其彻底打穿,河内将永无宁日,止戈为武,以暴制暴,这是结束战争的唯一办法。”
李稚的声线并不凌厉,反而独有一种文臣的温和,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收复中原是历代南梁人的夙愿,如赵熙、王珣在内的无数人曾为此前赴后继,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自木阿蒙灭亡先汉,到今日他们再次踏过雍阳关北上,这段三百年的流亡史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刻。
他说:&1dquo;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百年成败在此一举。”
赵慎赞赏地望着李稚,回头看向左右分坐的桓礼与谢珩,忽然话锋一转道:&1dquo;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实不相瞒,此战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坐下与二位共商大事,家国有难时,像我这样粗鲁迟钝的人还不明所以,承蒙二位挺身而出,挽狂澜之即倒,西北三百万生民之所以能保全,尽是二位的功劳。”
都是倾轧朝堂多年的权臣,又彼此打了这么多回交道,谢珩自然懂得赵慎当众说这番话的用意,今时今日,没有比北伐更重要的事,他为了救李稚与西北,能将京梁士族百代基业付之一炬,对方也愿意为了国仇放下家恨,二十年来不死不休的仇恨,在这一刻间涣然冰释了。
赵慎道:&1dquo;今后我们就将并肩作战了。”
桓礼道:&1dquo;大殿下言重,诚如殿下所言,国家有难,我辈当仁不让。”
赵慎像是有感而般低声叹道:&1dquo;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苦苦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今生还有一个心愿尚未达成,恢复中原,建都长安,亲眼得见那海晏河清的泱泱盛世,真有那一日,想必虽死而无憾。”他抬头望向在座的人,&1dquo;我相信诸位的能力,三百年来荣辱沉浮,天下千万生民的性命皆寄托在我们身上,&1squo;莫失莫忘’四个字,愿与诸君共勉。”
李稚目不转睛望着赵慎,他能感觉到赵慎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这一番话绝对是真情流露。
谢珩对上赵慎凝视的目光,终于道:&1dquo;神州沉6三百年,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应运而来,殿下既有收复中原的决心,承袭先祖志向,事无不成之理。”
李稚深吸一口气道:&1dquo;我已经收到前线的消息,氐人将领们尚未死心,固守汉阳一带等待周国派兵支援,既然他们执意要赌国运,那我们奉陪到底!”
众人已达成共识,萧皓取来军图,摆在正中央的长桌上,伸手刷的一把推开,壮阔山河铺面而来。
赵慎率先起身,他打量着那张古老的军图,伸出两指点在明山岭上,一路往北慢慢推过去,最终准确标在那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上,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从李稚,到谢珩,再到桓礼,他低声道:&1dquo;兵分三路,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推入都思城,我相信诸位的实力,只要日月仍照耀我辈一日,不教胡马再度阴山。”
最后一句话落地,顿时化作古战场上呼啸不止的风雷。
李稚鲜少有像这般心情激荡的时刻,但那一刻对上赵慎的视线时,他确实生出一股久违的酣畅淋漓之感,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志同道合者全都聚在身边,他丝毫没觉得忐忑不安,听着赵慎思路清晰地分析战术,一扭头却现谢珩正望着自己,与之对视片刻,笑了笑。
第144章晋河之战(七)
众人聚在议事厅中商量详细的作战安排,傍晚各自离开,谢珩忽然叫住李稚,赵慎已经出去了,李稚用眼神示意萧皓先跟上去,他朝谢珩走过去。
&1dquo;怎么了?”
谢珩对他低声说了两句话,李稚双手撑着桌案,略偏着头,像是有点没听懂,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些。
谢珩打量着他这下意识的放松神情,深感自赵慎归来后,李稚确实整个人的精神风貌都不一样了,&1dquo;一起出去走走吧。”
李稚犹豫道:&1dquo;外面风大,你身上的伤&he11ip;&he11ip;”
谢珩道:&1dquo;无妨。”
李稚点了头,他转身回屋拿上披风,抖开从后往前披盖在谢珩的身上,三两下系好了带子,&1dquo;走吧。”
谢珩垂眸看了眼披风,浅灰色的纤细绒毛轻轻擦在他脸颊上,他重看向李稚,两人来到营帐外,傍晚的阳光洒在苍茫的山岗上,白金色的雪坡延绵不绝,这是失落三百年的故国,第一次迎来如此深情的注视。李稚有意走在谢珩的右侧,替他挡着自北坡吹来的风,自己的头却在飞扬,有一种难得的少年恣意感。
李稚道:&1dquo;你要跟我商量些什么?”
谢珩道:&1dquo;我昨夜梦见了贺陵,他仿佛一直留在盛京未曾离去,见到我时聊了许多,我这些年想为梁朝找寻一条出路,却终究是找错了,耽误了他这一生,是我对不住他。”他注意到李稚的神情忽然变化,&1dquo;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