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并不像质问,也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仿佛只是与他聊两句谈谈心,李稚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温和,反倒令他有些始料不及,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还是实话实说,&1dquo;是。”
&1dquo;那日见你说话时魂不守舍,以为你是有何难言之隐,本想与你说,无论如何,若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告诉我。你执意不肯说,我看着不放心,便去查了查,那日你救下广阳王世子后,留在宫中照顾了他几日,看来自那场比武过后,你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李稚闻声抬头盯着那张车帘,对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问他:&1dquo;为何不说话?”
李稚终于道:&1dquo;对不起,大人。”
马车中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似乎难得有些不知道说他什么好,&1dquo;看来你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为何仍要这样做?”从种种迹象都能够看得出来,李稚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被人威逼胁迫,他是自愿选了这条路。
李稚又是一阵沉默。
&1dquo;你想要当大理寺少卿?”
&1dquo;是。”
谢珩听着外面传来的孤零零的少年声音,抬手将车帘揭开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李稚,视线忽然停了下。
少年静静地立在街巷中,一身正红色的圆领衫,衣襟随微风浮动,胸口金银二色绞织而成的瑞兽纹在幽暗中流光溢彩,不远处广玉楼为他所放的祝贺华灯飘满夜空,恰好有人放起了焰火,那一身红色忽然灿照在能够湮灭万物的辉光之中,少年回头看了眼那满天的火焰,眼神停了下,而后重回过头看向他。
谢珩问道:&1dquo;很喜欢焰火?”
李稚袖中的手早就已经重攥成拳,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点了下头,&1dquo;嗯。”
谢珩静静注视着他,李稚原本是与谢珩对视的,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稍微别开了些视线,&1dquo;我很感激世子殿下能够给我这种机会,今日他办这场宴会确实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的主意,我资历不够,需要借他的运势,在其位谋其职,我将来会尽力做好分内的事情。”
谢珩此时记起了一件有些久远的事情,两年前他去送别季少龄,少年喝醉了在酒肆中高谈阔论,一字一句立誓道将来必要出人头地,那副少年意气的样子引得众人频频看向他,他一边想着一边打量李稚,&1dquo;你今日承了他的情,将来则要为他办事,想清楚了?”
李稚道:&1dquo;嗯,想清楚了。”
谢珩道:&1dquo;真的这么想要这个职位吗?”
李稚闻声眼神动了下,&1dquo;我觉得我配的上,尸位素餐三十年的朱春芳都能身居要职,为何我不能够做大理寺少卿?只是因为出身不同吗?给我这个机会,我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谢珩道:&1dquo;既然这么想要,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李稚绝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刹那间没了声音,心口紧缩了下,一瞬间胸口的气都凝滞了。
谢珩道:&1dquo;你既已执意离开谢府,我也答应了你,你另择去处,我原不该过问,只是广阳王世子此人确实并非良善,他性情暴戾嗜血,攻于心计,权欲旺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你并非是同路人。他杀死氐人武士,这无疑是英雄之举,可他却同样当街打死无辜官员,如此反复无常之人,你跟着他,将来恐不会有好的结局。”他望着李稚,&1dquo;他这样的人,予之必为取之,将来你要为这些东西付出更多不值得的代价。”
李稚道:&1dquo;只要能够得到想要的,我甘愿付出代价。”
谢珩道:&1dquo;你想要的这些东西,我也可以给你。”
风吹过靛青色的车帘,沙沙响动两下,李稚好半天没有能再说一句话,手攥得极紧,他想开口说句什么,却最终只是用舌头顶着牙关,用尽全力使得自己没有失态。
谢珩道:&1dquo;论及私情,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有些事情你要考虑清楚,你还小,前程如锦,许多路行差踏错便回不了头,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而伤了自己。”见李稚不看自己,他继续道:&1dquo;我当初安排你在谢府当差,职位确实不高,或许让你感到失落了,我的本意是你年纪确实小,多沉淀两年,将来再去任职便多了一份阅历,你若是不愿意等,我可以为你重挑个职位。”
李稚只觉得对方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重重戳在他的心口上,心中酸楚无比又有种隐隐疼痛的感觉,他倒是宁可谢珩如谢玦似的骂他是个狼心狗肺之辈,或者哪怕是生气了,对他冷嘲热讽,他也稍微好受些,他盯着街巷青石板上的纵横砖纹良久,终于开口道:&1dquo;我不能要。”
&1dquo;为何?”
&1dquo;士为知己者死,我答应了他,不能食言。”
谢珩看着他,&1dquo;知己?对谢府是良禽择木而栖,对广阳王府便是士为知己者死?”
李稚拧着眉头,强迫自己重冷静下来,理顺了思路,&1dquo;他并非你所说的那样,过去我们都误会他了。”
谢珩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1dquo;什么意思?”
李稚道:&1dquo;多年来他保卫西北的王域,守护雍州的百姓,哪怕付出性命也不惜,正因梁朝有这样的将军在,氐人才不敢进犯秋毫。他并不想张牙舞爪,是盛京士族先步步紧逼,他才变成今日的样子,这盛京的朝堂正如危机四伏的山林,他不亮出獠牙,难道任由宵小围攻欺凌,保全自己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