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可不是那小丫头,见过的人比小丫头吃过的盐都多,一眼就看出了纪澄是个姑娘家,&ldo;这位姑娘找二公子有什么事啊?&rdo;纪澄早就料到沈彻未必肯见自己,也并不气馁,&ldo;我寻他有急事,请姑娘帮我通传一声。&rdo;花姑往那门框上一靠,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ldo;真是好笑,这年头抢生意都抢到门上来了,连脸面都不顾了。&rdo;纪澄脸上一红,没想到被花姑误会成了那样的女子,只是她也不屑于跟花姑斗气,没得贬低了自己的身份,便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递给花姑,&ldo;姑娘可否让我进去?&rdo;花姑&ldo;叽叽咯咯&rdo;地笑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从纪澄手里抽走银票道:&ldo;二公子真没料错,他说姑娘你就是喜欢用银子砸人,奴家这才赶着出来看能不能讨点儿彩头呢。&rdo;纪澄肚子都要被沈彻气炸了,抬腿就往里走。花姑伸手一拦挡在纪澄面前道:&ldo;姑娘这是做什么?&rdo;纪澄看了花姑一眼,银子收了难道还不办事儿?花姑笑道:&ldo;不是我不放姑娘进去,而是怕姑娘进去反而弄得自己没脸,二公子正爽利着呢,姑娘若是搅了他的好事,只怕什么都讨不着呢。&rdo;纪澄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花姑口里的&ldo;爽利&rdo;是个什么意思,脸上一白,腿再也迈不出去,她转过身就往外走。花姑看着纪澄离开,还以为被气走了,结果却见她在院子里樟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口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花姑低声嘱咐那小丫头盯着点儿,这才转身进了里间。里间沈彻正在同人下棋,花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跪坐在一旁替两人斟茶,此刻她脸上哪里还有妖艳贱货的表情,乖顺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尤其是额头上那道目光简直叫她头皮发麻。好在沈彻的目光很快就收回落到了棋盘上,花姑这才敢呼吸一口。雨先前停了一会儿,这会儿又下了起来,依旧夹着雪沫子,冷得人发抖。纪澄再坐不住,她虽然并不是那么怕冷的人,但这天气屋外坐着脚趾头都冻僵了,她拢了拢肩头的披风站起身原地走动走动暖身。纪澄正搓着手就听见了屋内有动静,不一会儿就见沈彻当先走了出来,她刚准备迎上去,就见沈彻侧身让了让,一个中年国字脸留着一部美髯的男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纪澄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沈彻将那男子一直送到门口,纪澄还没见过沈彻这么重视过一个人,虽然没有特殊举动,但他为人素来懒洋洋的,连对老太太都没那么殷勤过,还一路送到门口。纪澄心里暗自琢磨着那人的来头。待沈彻送了那人从后门出去,这才回过头来走到纪澄身边。纪澄有些心虚地看着沈彻,毕竟她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来这种地方很是不妥,若是被人发现了,沈家会丢脸的。&ldo;走吧。&rdo;沈彻道。纪澄闻言就默默地跟在沈彻身后出了门。她看着沈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了静香院门口的花姑,知道花姑刚才的话原来是骗她的,这当口居然荒唐的有些雀喜,按说以她现在的心情是绝对雀喜不起来的。不过纪澄的雀喜并没维持几瞬,她就看见沈彻翻身上了马。纪澄是坐马车来的,根本不可能追上沈彻的马,她有些着急地小跑了过去,一把抓住沈彻的马缰,乞求地看着沈彻,&ldo;郎君。&rdo;事到临头什么迟疑什么尊严都抛之于脑后了,连刚才误会沈彻在里面寻欢作乐,纪澄都忍住了没进去撒泼,这会儿更是破天荒地喊了声&ldo;郎君&rdo;。沈彻拍了拍那不悦地喷着气儿的马,这才看向纪澄道:&ldo;先回去吧,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rdo;纪澄有些难堪地缓缓松开手,就那么目送着沈彻离开。纪澄回到九里院的时候,柳叶儿忙地上来问:&ldo;姑娘可见着郎君了?&rdo;纪澄点点头,没有说话的兴致,匆匆地应付了一顿晚饭,又赶去芮英堂强颜欢笑地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九里院。沈彻依旧没有回来,柳叶儿好说歹说才劝得她上了床。只是纪澄哪里睡得着,一直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纪澄听着更声,已经是子时了,沈彻还没回来。纪澄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霓裳唤了声&ldo;公子&rdo;。纪澄一轱辘地爬起来连鞋都没顾得穿就奔了出去,一头就撞进了正打帘子进来的沈彻怀里。若非沈彻搂得快,纪澄非得撞退得摔在地上不可。&ldo;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怕我不帮你大哥?&rdo;沈彻的声音从纪澄头顶传来,用手扶着纪澄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叫纪澄无地自容了,她狼狈又尴尬地往后退了退,理着鬓发低头道:&ldo;我去换件衣裳。&rdo;话虽这么说着,但纪澄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直到沈彻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进了东次间,她生怕沈彻一个不高兴就又走了。纪澄怕沈彻等得不耐烦,只匆匆裹了件袍子,再将鞋袜穿上就走了出去,只见沈彻坐在南窗的炕上,垂眸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看不真切的他的神情。纪澄轻步走到门边,探出头让一直守在外头的柳叶儿沏杯茶。柳叶儿忙地应了,按说早就该给沈彻沏茶了,但柳叶儿又怕自己进去万一打扰了两个主子说话可就是大罪过了,所以这才一直在门边徘徊。吩咐完柳叶儿,纪澄才轻步走到沈彻的对面坐下,她连直视沈彻的勇气都没有,只觉既惭也羞,&ldo;我大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rdo;&ldo;本来不知道的。但是能劳动你女扮男装到静香院找我,对着花姑都忍气吞声,我大致就猜到了一点儿。&rdo;沈彻讽刺得一点儿都不客气。纪澄闭了闭眼睛才抬起头来看向沈彻道:&ldo;你能帮帮我大哥吗?&rdo;沈彻挑眉道:&ldo;下午你看到的那位是曾御史,就是他捅出的这场科举案,皇上命他主查此案。&rdo;纪澄猛地睁大眼睛,&ldo;你早就知道我大哥他……&rdo;沈彻冷笑了一声,&ldo;我自己的大舅哥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当初为了赢马球赛,都可以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帮他上场,这一次秋闱如果能通关节,他会放过?以你们纪家的财力,难道还缺买通关节的钱?&rdo;纪澄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心里又气又羞,又忍不住觉得悲凉可哀,沈彻怎么可能瞧得上她的娘家?但这都怪不得他,毕竟是自己大哥做的事情太叫人瞧不起。&ldo;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求你帮帮他,我爹身体一直不好,如果这次大哥出了事,他只怕就……&rdo;纪澄不敢说那个&ldo;死&rdo;字。尽管父女两人为了向姨娘的事情起了龃龉,纪青今日说的话又有些绝情,可那到底是纪澄的父亲,而且纪澄也深知她父亲不是不爱她这个女儿,只是更爱他的儿子而已。纪澄在这世上惦念的人不多,死的死、分的分,她没法不珍惜剩下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放在以前的纪澄身上,只怕她并不会为她大哥的事情觉得有多愧疚。商人之利,以区区金钱就能换得她大哥轻松中举,这样划算的买卖她指不定都会支持她大哥去做。可也不知怎么了,纪澄现在再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下意识里知道沈彻定然不喜欢她那样,当初苏筠那件事还一直搁在沈彻心上。约略是近朱者赤吧,沈家的人除了三房,其他人行事几乎都是堂堂正正的,所以才能让沈家屹立百年而不倒。纪澄如今成了大房的冢妇,一切行事不知不觉也就是按照沈家那一套在做,很少再在背后算计人了。就连沈萃、李芮之流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沈彻看着一脸乞求的纪澄道:&ldo;你以为我今日请曾大人吃饭是为了什么?纪渊是你大哥,也是我大舅哥,他若是出了这样没脸的事,沈家脸上也不会有光彩。&rdo;纪家这一团乱麻当初沈彻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那时候规劝沈御的话也并非是假,只是到最后他自己没能抵住诱惑而已。在见到沈彻之前纪澄心里有过很多猜想,却从没想过沈彻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在帮她大哥了。纪澄心里羞愧得无以复加,感激、感动、内疚、悔恨、欣喜,真是五味陈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眼圈不由自主就红了。纪澄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得门边响起了脚步声,是柳叶儿送茶来了。纪澄将脸转到一边,平静了一下情绪,等柳叶儿走了才重新回过头来。&ldo;那曾大人怎么说?他手里已经有通关节的考生的名单了吗?&rdo;纪澄问。沈彻端起茶杯,撇开面上的浮叶,啜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慢道:&ldo;还没有,今晚他就会开启所有中举考生的考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