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守漫不经心地用一块帕子捏起桌上的“物证”,刀是好刀,银针也的确是针灸所用,可是他想说这是妖物,那就是妖物。
只是……这块牌子……
做工精美无匹,正面的“长史”和“伊”字都没什么好说的,背面的那个“燕”,铁划银勾,气势磅礴,似乎是薛大先生的手书啊。
魏太守能混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一点小机灵,他的眼力很不错,薛吉的书法独步天下,他很快认出了这是薛吉的真迹。
而薛吉,现在是红巾军的席谋士啊。那个“燕”,莫非指的就是红巾军的反贼头头,燕昭?
那么,堂下的这个女人,和红巾军有什么关系?
魏太守捏着这块非比寻常的牌子,眯着细眼端详堂下跪着的顾朝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顾朝歌也看见了,看见了他如何仔细端详这块牌子,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害怕他认出来这块牌子的归属,毕竟她如今可是站在张遂铭的地盘!
如果,如果张遂铭拿她当人质,燕昭和伊崔会把她赎回去吗?她、她是不是无形中给他们惹祸了?
不行,她不能拖累他们,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逃跑,绝不能受制于人!那、那现在该在呢么办呢……
“宁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别让人看见你的慌乱,知道么,小丫头。”
伊崔的某句话忽然浮上心头,这是她在辩倒刘福青之后,伊崔随口对她所说,那时候她在气头上,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可是现在,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于是她脸上刚刚浮现出的慌乱渐渐收了回去,面色变得淡然而高深莫测,就像平日的伊崔一样……一样的装逼。
她淡淡地开口:“太守大人可是看出什么来了么?”
这女人浑身透着古怪,说是个大夫,怎会有红巾军高层的信物?如此不慌不忙,难道她是故意让我看见这块牌子?
莫非她是代表红巾军来招降老夫的?
魏太守的脑洞打开,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他沉着脸,屏退左右:“你们都下去,老夫要单独和这个女人聊聊,看看她到底是妖婆还是……嗯,一般的大夫。”
当然,他其实只是想问顾朝歌,红巾军是不是派她来劝降滴。
奈何这女人油盐不进,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大人认为呢?”
第23章
当手脚锁着铁链,被满脸写着“别惹老子”的狱卒狠狠推进牢房的时候,顾朝歌的内心是懵逼的。
“就这么点银子,想说动本官,怕是在开玩笑吧,”魏太守捏着她的钱袋子摇晃摇晃,听见里头银钱相撞的悦耳声音,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说不定留下总有点用呢。”他显然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说完之后,自顾自嘿嘿嘿地笑起来,走下堂围着顾朝歌转悠,让人不舒服的目光黏腻在顾朝歌身上许久:“派个女人过来,难道,真正的‘礼物’是你?”他弯下腰,想要用手去碰触顾朝歌的下巴,难掩那种恶心的感觉,顾朝歌毫不犹豫,张开大口,两颗尖利的小虎牙在白日的光线中一闪。
“啊啊啊!”魏太守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叫难听至极:“小贱人竟然敢咬我的手,来人,来人!把她拖出去砍……哦,不不,把她关进牢房,听候落!”
手上鲜红出血的牙印差点令魏太守失去理智,幸好最后他记起来,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很可能和红巾军有关。
至于是把她交给张遂铭落,还是留下来讨好红巾军,那就得看日后的战况了。
顾朝歌并不知道,正是魏太守开得过大的脑洞救了自己一命,被关进牢里的她心里七上八下,想着那个色眯眯的太守被她攻击后,居然把自己关起来而不杀掉,太不符合如今世道的太守们随心所欲滥杀无辜的行为守则了!
难道……难道他是想把她关起来,折磨几天,好慢慢享用?
如此一想,顾朝歌浑身寒毛直竖,脱口而出:“放我出去!”
“吵什么吵!”人未见,一条鞭子在地上狠狠一甩,响声清脆:“再吵老子废了你!他喵的,全太守府的人不是跟着张盐头的军队吃香喝辣,就是抓人讨好卫家去了,就我们哥俩,在这里看守没一点油水的人犯!大人为何不把他们全杀了,要这个牢房作何用!”顾朝歌贴在冰冷滑腻的墙砖上,听着外头的狱卒骂骂咧咧,摔了碗,气不顺地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甩鞭子,只听见鞭子响,却无一人回应,听上去,牢房里似乎没关什么犯人。
真奇怪啊,偌大的牢房,竟然……
“啊,别打我,别打我,大人饶命啊!”一个有些沙的老者声音响起,似乎害怕得很,不停地给狱卒说着好话,狱卒听烦了,让他闭嘴,晃悠到顾朝歌的牢房前,鞭子一甩:“小娘皮,老实点!要不是大人嘱咐,老子非把你给扒个精光……喵的,好久没开荤了!”
顾朝歌缩在牢房的最角落,狱卒的鞭子打不到的地方,埋着头,静静地不出声。墙壁上滑腻的感觉来自青苔,脚下是并不干爽而且血迹斑斑的稻草,不远的地方摆着一个脏兮兮的恭桶,整个牢房里弥漫着一股腥臭腐败的气味。
狱卒不知道骂了多久,终于走了,没有了声响,透过牢房最上端很窄很小的进气口,顾朝歌看见天色渐渐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