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也常夸他算数好,还曾经指了他去教十三数学。
于是皇上这会子就把跟数理有关的西洋星动仪拿出来摆弄着玩,想要心算下轨迹。
只是性情所致,皇上玩起来也格外认真上劲儿,以至于听苏培盛回禀信贵人到了,他也没停,索性让她上来搭一把手。
直到最后一道星轨与皇上心里的预期完美重叠后,他才满意舒了口气。
也直到拼完星动仪,他才有心思抬眼看了眼跟前立着的女子。
其实他此番召见信贵人,并无丝毫旖旎之意,根本是为了正后宫风气,为太后和皇后的身份地位加持。
所以他特意将召见的时间定在了这日午膳前,准备只见瓜尔佳氏一面,问一两句话,就让她告退,相当于利用碎片化时间顺便办了这事——连午膳都不耽误。
但此时皇上一抬眼,看清信贵人的容貌后,却也是微微恍神。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四爷忽然记得,自己做青年皇子的岁月。那时候皇阿玛还是头顶的天儿,太子爷的位置牢牢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间根本没有后来夺嫡的龙争虎斗,彼此间还会说些兄弟间的笑话。
女人当然是少年人口中绕不开的话题。
他们是皇子,倒不会拿兄弟家的妻妾开玩笑,那是不尊重。但外头各府的家养歌伎,女戏子就都是谈资,谁家的歌伎容貌最好,曲儿最有意,都是他们私下的话题。
人的审美不同,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当时四爷还会在心里品夺一二,哪一个是清秀柔美,哪一个是艳光动人。
但后来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一世的帝王看尽了天下美色风光。根本懒得再去多想,如今落在他眼里的女子只有两种:合眼缘的与不合眼缘的。
什么世俗定义的美貌、眉眼、身段都是浮云,合他这位帝王眼缘的才是好的。
眼前的信贵人无疑是合眼缘的。
她眉眼低垂,守着见驾的规矩却不显得紧绷,肌如春雪,面如桃花,不笑都透着一股子清甜。
皇上下意识就觉得,她笑起来一定更甜。
原本想召见一面,就直接让人跪安的,这会子却改了主意。皇上的目光一扫,苏培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捧着底座,将星动仪挪了下去。
姜恒还有些不舍得,悄悄多看了两眼这样璀璨精致之物。
下回再见这星动仪,可就是在年贵妃宫里了,自个儿还得记得绕着它走。
第17章姜姮
星动仪被挪走后空出来桌面,皇上就抬手取了纸来,用镇纸压住。
姜恒原以为皇上要写字,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告退,只见一支未蘸墨的递到了跟前:“你的闺名是什么?”
姜恒微愕。
闺名?
其实后宫的女人,名字真没人问过,姓氏和位份才是一个人的注脚。别说她现在只是贵人,就算是皇后,在册封典仪在皇家文书中,都只会留下‘乌拉那拉氏’,而不是名字。
她们的名字,在这宫廷里,就像是从没存在过。
姜恒真没想到,皇上问她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名字。
不单姜恒意外,去外间立壁上摆完星动仪,准备回来服侍的苏培盛更吃惊。
皇上这些日子总是‘朕无欲无求,后宫令朕心烦’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开始问人家信贵人的闺名了。
也就是姜恒到底来自现代,对于皇上会问名字的事儿只是微愕,一时并没有体会到在这个年代,男人问女子闺名,带了何等柔和暧昧的色彩。
苏培盛体会到了,所以他立马闪了。
南书房里外两间打通了,是皇上的私密空间。
出了外间一侧,有一方小小的‘候见堂’,是容蒙召前来的臣子暂且候着的一间方正茶室。
不过能在候见堂坐着等皇上召见的,也只有怡亲王等寥寥几人,一般人都得上庭院里去站着待皇上叫进。
这间茶室也是苏培盛等人给皇上备茶备点心的地方。苏培盛此时就躲到这儿来,将里面两间完整的空间留出来。
能做到皇上身边最贴心的太监,苏培盛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要太好,方才只是悄然一瞥,就瞧见了皇上看信贵人的神色。
在宫里多年,他见过的主子爷们不计其数,他也很清楚男人对女子欣赏的目光是什么样。
这时候,他才不戳在里头碍眼呢。
屋内,姜恒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姜姮。
这是《信妃录》女主的名字,说来她看这本书,还是一眼看中女主的名字跟自己同音。
如今想想,这一切可能都是穿越大神的剧透。
“姜姮。”皇上低声念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微微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却又像某种上好的绸缎滑过肌肤般,带给人一种清冷的战栗感。
声音真好听啊,姜恒沉浸在声线中。
而皇上则对着这个名字莞尔:姜本来就是‘美’‘女’二字组成,姮又是‘嫦娥’之意,可见这是个直白的美人名儿。
看这名儿皇上想起一事,就道:“你的名儿倒是随了家里的兄弟们,可见你阿玛额娘很疼你。”
与后宫女子只有姓截然相反,前朝盛行称名不举姓,比如索额图明明姓赫舍里,人人却都称一声索相,和珅姓钮祜禄,人人也只称和中堂一样。满人入关后,都有了汉名,称呼也都随着汉人规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