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略微偏转了脑袋看眼前这个女人。
脑子里闪过她作为“沈颜欢”时过去十几年生活的一幕幕。
奇怪,明明她就是沈颜欢,她知道过去沈颜欢所有的喜怒哀乐,但她现在偏偏对面前这个哭诉的女人没有任何感情,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厌恶,她讨厌所有沈家人。
她其实是不爱跟这些人费口舌争辩什么的。
要不然当初她第一反应就是下乡离家,永远都不想看到这些人了。
偏偏他们追过来了。
而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理亏的就是自己,对方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世情就是如此。
所以就算懒得费唇舌,她也还是收拾收拾了精神,看着颜桂芬道:“唔,在那个家里,我是你跟爸唯一的孩子,没有我,那个家可能就散了?”
“哦,这些话你是从我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呢,后面就是一遇到任何事,都是跟我说,颜欢,你得让着点沈美珠,不能跟她争,因为她没有亲妈,妈只是继母,你跟她争,你爸知道了,就觉得是妈这个继母亏待她;你还跟我说,颜欢,你得让着点沈美月,她从生下来就没有爸,在这个家里也很难过,你要再跟她争,她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
“所以,从我记事起,我在家里,好用的好吃的都得让着沈建辉沈建立沈美月沈美珠,吃他们吃剩下的,用他们用剩下的,他们从小吃好的还有余钱买零食,我只能喝喝刷锅水,他们可以穿衣服,用书包,课本,我永远都是用他们的旧的。”
“没了我,家里乱成一团糟?唔,这个我倒是相信的。”
“因为从我记事起,家里家务除了你,那剩下家里扫地的只有我,洗菜洗锅刷碗倒马桶洗衣服的只有我,每天给家里做饭,熬夜给全家人缝缝补补做衣服的也只有我,等工作了,把自己的工资扣下除了午饭钱,几乎全部交给你说是要交家里伙食费杂用费的也是我,尽管我从记事起你也从没给我买过一件东西扯过一块布……没了我你家里岂不是乱七八糟?你说是不是?”
在场的众人都惊得嘴巴张大的都合不回去。
这,这,这?
其实不仅仅是旁人,就是沈家的沈荣祖和沈建辉都有些吃惊。
沈荣祖是不关心自己这个小女儿,因为他前头已经有前头爱人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肯定是要重视的,前头那个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就没了妈,生怕后头的老婆苛待了她,自然关注得多些,精力和时间有限,他工作又忙,哪里还顾得了多少别的?
至于后面这个小女儿,有亲妈看顾,他也不用费什么心思。
所以他其实对颜欢说的竟然是一无所知。
但要说真的完全一无所知,也不尽然,不过这年头家里头的孩子,穿旧衣服用旧课本做些家务,有什么特别呢?
家家不都是这样吗?
沈建辉跟沈荣祖反应也差不了太多。
他是知道沈美珠沈美月在家里地位比颜欢要高,但那没办法,美珠是他跟建立的亲妹子,别说是他们爸,就是他们,也容不得颜桂芬苛待,让美珠穿沈美月的旧衣服?那不可能!让美珠替她做家务?那更不可能!
至于是沈美月还是沈颜欢怎么样,他们就管不着了。
你是亲妈,你偏待哪个苛待哪个,我们这些继子管你?
所以这会儿听了颜欢一股脑儿倒出的这些,沈建辉一时面上十分僵硬,原先觉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事情,例如呼喝叱骂颜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好像又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颜桂芬也被颜欢说的头昏眼花,一开始她还想反驳,把她的那些话赶紧按下去,可后面颜欢说得太多,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句按起了,呆呆地张口闭口,连先前汹涌的眼泪都停住了。
她嚅嚅着,一直到听到颜欢问“你说是不是”的时候,才喃喃道:“不是,也不是这样啊,小欢,你是误会了……”
说完眼泪又滚出来,道,“小欢,家里条件不好……”
“全不好在我身上,非要在我身上抠出来,榨出来了?”
颜欢再打断她,“就算你想狡辩再想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在机械厂那大杂院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院子里的婶子大娘她们哪只眼睛没看见呢?你再否认,都当别人眼睛是看不见的吗?”
“可是家家都是这样的啊,”
颜桂芬听到颜欢说院子里的婶子大娘,眼睛突然又亮起来,道,“小欢,院子里的婶子大娘,哪个不称赞你,说你是我们家最听话最懂事最孝顺的好孩子,小欢,你跟爸妈回去吧……”
颜欢:……
这人怕是脑子有问题吧?
颜欢翻了个白眼,颜桂芬却又上前想拽住她,哭哭啼啼道:“小欢,你是真的误会了,你跟妈回家,以后妈最疼你,你刚刚说的那些,也不是这样的,妈心里是最疼你的,只是妈没办法,你说你做家务,妈操持一个家,自己也从来没停过啊……”
“你自己做家务,自己停没停,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颜欢终于懒得理这是自己所谓的“妈”,喊道,“你干什么又不是为了我,跟你从小到大逼我不停给你们一大家子洗衣做饭做衣服干活,压榨我,逼我交出工资,最后还要利用得彻底,把我卖给一个老男人好给你们家一个一个的换好处,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