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井盖,不知道被什么人搬离了下水口,井盖半遮半掩着,好像一种诱惑。我走过去,井盖下腐臭的垃圾与污水反射着金粉般的阳光,清凌凌地晃动着,像一块黑色的大果冻。灵光乍现,我不管不顾地跳了进去。最开始,井盖下的恶臭几乎要把我熏晕过去,但我坚强地摸索着在下面行走,浓稠而滑腻的粘汤擦过我的身体,粪便与各种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垃圾漂浮在水面上,从我身边缓缓掠过。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习惯下水道里的环境,垃圾与污水温暖地包裹着我,仿佛就像最初在母亲体内的感觉,令人无比安心。在这里,没有姑娘会被我的丑陋吓得尖叫起来,没有小孩子会恶作剧地笑着用木棍追着我打,朝我扔石头。这里是属于我的世界。我走着,按照脑海中模糊的方向,下水道中的骑士,披着垃圾的盔甲,勇敢地趟过恶臭的污水,向城堡进发。终于有一天,在恶臭的下水道中,我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散发着香味的水热乎乎地从哪一户人家的下水口流出。我好奇地捅开下水口的铁网,看过去。原来是有人在洗澡。而洗澡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我梦中的女神。我惊呆了,奋不顾身地从下水口中挤了出去,我已全然忘记了后果,我快步跑过去,轻轻用鼻尖碰了碰女神的脚踝。女神惊讶地扭过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尖叫起来。&ldo;天啊!&rdo;她连衣服都没穿,就打开门跑了出去。我&ldo;吱吱&rdo;地叫着,大声向她述说自己的爱意。&ldo;来人啊!有老鼠!&rdo;她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充满了憎恶。第八个故事:伸手触摸黑暗大约一年之前,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亲人的我,由于强烈的精神刺激导致双目失明。这种心因性失明,可能会持续一生,但也可能会在某天突然康复。怀抱着这样的希望,我从导盲犬培训中心领回一只一岁半的拉布拉多,开始了独居生活。我为导盲犬取名叫小彻,它聪明而温柔,在最初的日子里,每当我因伤感和绝望流下眼泪,小彻就会蹲坐在一旁轻轻舔我的手,呜呜叫着,安慰着我。在小彻的帮助下,我渐渐适应了在黑暗中生活,并且利用每日早饭及晚饭后的时间在家附近散步,因为医生说保持良好的心情是复明的重要因素。有小彻在,一切都很好。不过从来没豢养过宠物的我,被气味的问题困扰着,虽然小彻是短毛犬,而且被我收拾得很干净,但是仍然无法完全消除小动物特有的味道,因此阳台的窗子我每日都留一条小小的缝隙用来通风。至于安全问题则在考虑之外,因为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被偷被抢的价值。今天也一样,带着小彻在附近的街心公园中漫步。与那双手的相遇,被我认为是命运的邂逅。那天从化学实验室下班回来,结束了一天疲累工作的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街心花园的石凳上,观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是我释放压力的独特方式。不要以为我是色情狂之类的可疑人物,因为我的观望点只是&ldo;手&rdo;这一器官而已,至于面部相貌与身材之类的问题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对于人的手我怀抱着一种独特的狂热,我认为那是人身体上最智慧与美丽的器官,手是除去大脑之外唯一能将人与动物完全区分开的事物,靠一双灵活的手,人类才得以使用各种工具。就算有一天,鱼、狗、猫、虫子或者别的什么生物获得了与人类一样发达的大脑,想必它们也不可能灵活地用双手去敲击键盘、裁剪衣服、烹制美食……手,才是先决条件。和往常一样,今天我也没有遇到合适的手,神色匆匆的行人们,他们的手和他们的神情一样,被都市生活压榨得干瘪而呆板。直到我听见有人呼唤我的名字。&ldo;小彻,慢一点,我跟不上了。&rdo;小彻?我好奇地回过头。我的全名当然不叫这个,不过是幼年时妈妈用作小名,这般随意称呼我而已。令我郁闷的是,叫小彻的那位似乎是一只奶黄色的拉布拉多导盲犬,它一副元气十足的样子,拉着它的主人快速行走着。正要离开时,我的目光落在拉着牵引绳的那只手上。一只完美的手,纤细白皙,手指颀长,小巧的关节显得灵活而聪慧,皮肤看起来十分细嫩,可能因为是盲人的缘故,不经常从事体力劳动,才会拥有这样养尊处优的手,但又不像那些大小姐的手一样傲慢冷峻。这样的一只手,被牵引绳缠绕了两圈,勒得稍稍泛红,令我顿生怜惜之情,想去将它解救出来,就像勇士解救被恶龙绑架的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