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旦弄出什么响动来,周围每一个人都会投之以惊惶与愕然的目光,或板起脸来,或抿紧嘴唇,无声地宣布道:&1dquo;你是个怪物。”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怪物。
况且,就算世界上真的有怪物,仅仅冷漠地无视它,对于消除怪物存在这一事实也毫无帮助。但即使如此,我仍然被冷漠地无视了,从家人到同学,每一个人都在无视我这件事上保持了高度的默契。
我的&1dquo;静音模式”被解除,是那一天,千禾母亲难得有事外出的那天。
一如既往地,那天我抱着厚重的课堂记去千禾家,我无礼地把书脊重重地砸在门上,这是我独特的叩门方式,那本记的一个尖角已经被砸成了皱缩的圆角。
&1dquo;来啦——”意料之外的,屋里传来千禾的声音。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过后,千禾微微气喘着站在我面前,一边大方地微笑着伸出手去接记,一边出了庸俗的邀请:&1dquo;进来坐坐吧?”
我摇摇头,转身要走。
千禾突然用一副委屈的腔调说道:&1dquo;拜托啦,我妈妈今天要很晚才回得来,自己待在屋子里很恐怖耶。”
明快、清亮、充满热烈qíng感的音色,虽然表述的是恐惧的感qíng,但是很饱满。
她确实在认真地对我说话,即使明知我是一个孤僻的怪人。
我无法对这样的声音报以沉默与拒绝。
我转过身,别扭地看着她。瓷白瘦削的面容,头帘修剪得整整齐齐,贴服在眉骨上,明丽的眼睛流露出驯顺与温和的神qíng,像一只无害的幼shou。
&1dquo;如果你不想聊天,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稍微稍微陪我一下就好!”千禾见我开始摇摆不定,双手合十放在脸前做出&1dquo;拜托你”的样子加qiang了攻势。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独自去别人家做客,完全没有经验的我,一进门就立刻局促地端坐在沙上,连书包都没敢摘下来。
千禾从厨房中拿了水壶与杯子过来,倒了热水放在茶几上。
&1dquo;请喝水吧。”她亲切地招呼道。
我连忙摇头,表示不喝。
&1dquo;从学校走过来,那么远的路不会口渴吗?喝一口吧。”她的眼睛亮亮地望着我。
我苦恼地望着那只杯子,就像望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目,脑中飞快地计算着解决方案。
我慢慢向杯子伸出手,怀抱着仿佛即将露出马脚的杀人犯一样痛苦的心qíng,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就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在堪堪接触到杯子时,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与杯壁轻轻碰了碰。
&1dquo;叮”的一声脆响,如同踩下了脚踏板的钢琴,响亮而且萦绕不绝。
所以我最讨厌玻璃制品,无以伦比地讨厌,没有什么东西会像玻璃一样吵闹。
就像一架钢琴,一架诡异的无形钢琴。
&1dquo;像钢琴的声音。”千禾先是怔了怔,随即立刻变成一副愉悦的神qíng,又补了一句:&1dquo;而且音色不错哦。”
&1dquo;什&he11ip;&he11ip;什么钢琴啊!你根本就&he11ip;&he11ip;不明白!”对于善意的评价我的准备不足,不知如何应付,反而因害羞而催生出恼怒的qíng绪来,我的舌头打结,面颊涨得通红,立刻用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手掌接触到木质桌面,出一段杂乱无章的如同十架坏掉的手风琴一起弹奏的喧闹噪音。
一切都糟糕透顶,明天、后天,乃至更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打算再出现在她面前。
&1dquo;哦,手风琴不是这样弹的。”千禾温和而坚定地拽住我的衣角,微笑着说道:&1dquo;如果有乐谱就好了,不是吗?”
并不是没有试过,把五指一根接一根敲在玻璃上,一边想象着玻璃是琴键。
只要这样想着,就会出类似&1dquo;doremifaso”的一串音阶,而拇指穿过小指触碰到的领域,会出&1dquo;1a”,再过去一点,是&1dquo;xi”。不过单单只是这样,对我没有任何帮助,因为没有人会欣赏这种诡异的音乐,我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种可能xing,毕竟,只是让家人们接受我的存在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
&1dquo;这是一种特异功能。”千禾的眼睛因为兴奋和喜悦变得亮晶晶的:&1dquo;你是音乐天才。”
在她的要求下,我一有时间便跑去她家做各种各样的声音试验。
在光滑的物体表面拇指第一次敲击到的地方会出&1dquo;do”音,以此作为中央&1dquo;do”渐次向右,音调会升高,渐次向左,音调则会降低,向上则是对应的半音。音量随我手指撞击物体的力度成正比,音节的长度则取决于手指停留的时间。至于音色则千奇百怪,玻璃制品的声音像钢琴,木头制品的声音像手风琴,而金属制品的声音像小提琴&he11ip;&he11ip;
当然也有纯粹给人以噪音感觉的东西,比如塑料制品,听起来非常糟糕,好像小jī被人掐着脖子尖叫一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