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圣者远眺苍穹,神情渺远,不再多言。
己颐和躲在仲观源身上看他,这位人道圣者与仙道圣者十分相像,都是白如瀑,神色冷淡的样子。
仲观源莞尔一笑,然后对人道圣者说:“你知道太清为何三番两次拒绝交出别馆,还不断击杀我们遣去攻打界门的神明吗?”
人道圣者的白垂至脚踝,几缕微微遮掩住他的神色,天空中的阴霾似乎越昏暗了:“我在当今圣者中势弱,若是接引天宫入世,不知多少圣人会伺机对我动手。”
所以他的师尊扛着神道的压力死镇别馆,阻止天宫重临。
仲观源还是笑,神情看上去轻松得很:“他舍命保你百年无忧,如今你转眼就把离宫交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大厚道。”
人道圣者身上的祭祀服层层叠叠,迤逦着拖曳在地上,他忽然也笑起来,只是这笑容衬着他的白格外沧桑:“那又能如何……”
他双手紧紧握着栏杆,指尖越苍白:“那又能如何?道棋十万年前为天道所毁,我们修行之人总不能守着这方寸之地跟大道耗到天荒地老。总该给这些求道者一条出路啊,说是挣扎也好,说是可笑也罢……这么长久的求索,这么多人的牺牲,我们与天道也该有个了断了。”
而这个“了断”的契机就来源于天宫里的道棋。
传说中能与天道对弈的混沌圣器。
仲观源笑容渐渐浅淡下去,神色中微微流露出钦佩之意,他拱手一礼:“圣者大德,后世史籍当有您名号。”
说着己颐和就待他腾空而起,直接往南海飞去。
人道圣者站在原地,笑意从嘴角泛开:“是啊,我自当名留青史,不过并非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此时的南海沿岸上空,己颐和御风而行,还抽空给仲观源挡挡着南海的狂风巨浪,他问道:“仲师,我们先在去找黄泉吗?”
仲观源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和地说道:“是往无妄魔境去,不过并非去找黄泉,而是去找云青。”
己颐和怔了怔,没明白这两句话的区别在哪儿,不过他还是乖巧地点头道:“是,谨遵仲师吩咐。”
仲观源看上去很轻松,可是心里并非如此,他郑重地对己颐和说道:“你现在能挡下魔道那位吗?”
己颐和又愣了愣,然后飞快地点头:“没问题的,就算仲师把无妄魔境砸了颐和也能护您安然脱逃。”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仲观源,却现他神色间有着从未见过的忧虑:“仲师,我们要去无妄魔境做什么?”
仲观源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去帮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黄泉圣主,弥天大谎
与此同时,黄泉圣殿之内。
云青抬头看了一眼黄泉圣殿的穹顶,原本的石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阎魔圣躯坚实的肉体。以云青的天资,想要在百年间完成阎魔圣躯的淬炼也并非很难,如今的它已经成长为足够覆盖整个圣殿的庞然大物了。
四周传来细微的啃噬声,四壁的魔纹渐渐黯淡下去,阎魔圣躯肌肉的条理取代了魔纹的起伏。这座圣殿正在变成一个建筑与生物的混合体。
云青低声念诵道:“以我魔血涤忘川,以我魔魂唤黄泉。”
阎魔圣躯随着她声音的起伏而缓慢颤动着,它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血肉而出。
这句咒文是以古老的魔道音节连接而成的,语调转折间有些奇诡,带着惑人心智的感觉。很多魔道修行者都知道这句咒言,它比起法咒更像是某种颂祷之词,魔道修行者通过念诵这句话来乞求黄泉圣主赋予自己无上的力量。它带有强烈的暗示性,不一定能带来力量的增强,却能让人陷入一种“无人可挡”的狂化状态。
可是云青看上去很冷静,她的声音又轻又稳,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诡异的咒言。
阎魔圣躯的颤抖渐渐变得剧烈,那张狰狞丑恶的面孔中渐渐流露出恐惧痛苦之色,云青的声音不曾停止,长久地徘徊在这座宫殿之中。阎魔圣躯的颤抖带动整座黄泉圣殿的动摇,深陷于河床之下的部分都被拔起,忘川与记川疯狂地流动起来。
云青有点担心会惊动魔道圣者,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将神通停下来了。
相传忘川与记川是从黄泉圣主身体里流出来的,具有无上魔性的血液。现在这暴烈的河水正在泛起赤红,就如同传说中的魔血一样,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清澈的河川在眨眼间就化为了鲜血岩浆,河水中的生灵被烧成灰烬,融为血水,河面冒起一个个气泡,气泡炸裂便有雾障扩散。
无妄魔境以忘川记川为中轴,一道赤红色的痕迹从正中央往四周扩散开去。这红痕如同血肉般带着细腻的肌理,所经之处天光隐匿,昼色消逝。离忘川记川稍近的生灵均被魔气所侵,异变迭起,凶险万分。
那具庞大的阎魔圣躯下半身已经完全融化在了黄泉圣殿里,它渐渐直起上半身,一点点从水底浮出来。
漆黑锐利的双角,狰狞痛苦的面孔,然后是背脊与胸腹,阎魔圣躯一点点破水而出,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它的尖啸声冲破云霄,黑色云层迅汇聚成海,云海中央露出一点赤红色的空洞,不知通往何方。
云青所处的黄泉圣殿已经摇晃得不成样子了,可是在这摇摇欲坠的宫殿中她仍平静地念诵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