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都冷彻骨髓,没有半分人气。
“你这脾气……”仲观源摇了摇头,他示意己颐和退下,“青帝知道他如今的传人是这幅样子恐怕也放不下心啊。”
谢遥额上的繁复花纹微微闪烁,他冷淡地道:“神明就没脾气了?哦,对,你们连自我都没有,不过是被天道同化的规则执行者。”
“青帝……是非常温柔的神明,他跟你这种家伙是不一样的。”仲观源平静地看着谢遥,神色间竟然没有一点笑意,“不过对于神道来说这样的青帝才最可怕,也许你确实会比他好一点。”
温柔的神明,这样的描述就跟“离别宫”一样不可信。
但是仲观源郑重的神色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谢遥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跟仲观源纠缠下去,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准备何时让天宫降临?”
仲观源似笑非笑,他抬手抚过眼前金色的柔软系带,反问道:“已经等不及了?”
不是谢遥等不及了,是这个修道界等不及了。与其被动地承受来自天道的惩戒,倒不如在这之前用残缺不全的道棋搏一把生死天机。
很久以前,巫道用这样的豪赌从天道那里拿到了突破入道的方法。他们开辟了合道,合道的修行者可以从天道这里直接攫取力量。但是不久后试图故技重施的修行者们输掉了一切,巫道消失了。
接手道棋的神道飞快地走到了合道的尽头,他们想要以同样的办法突破合道,走出天道的束缚。可是黄泉碧落身陨,神道消失,道棋残缺,失败者只留给现在的修道界一堆烂摊子,和一个随时有可能降临的惩戒。
“回答我。”谢遥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己颐和紧张地拦在仲观源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一举一动。
仲观源又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己颐和的脑袋,将他的头揉乱:“不会太久的,我们需要四海古镜,离宫别馆,还有……”
己颐和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还有?”谢遥思索了一会儿,但是没能得出结论,“先不说那个你们不愿意提的,光是四海古镜就已经不全,离宫别馆更是再无人得入,接引天宫谈何容易?”
“既然青帝当年这么安排了,那么自有其方法可行。”仲观源和善地笑了笑,他打扮考究,衣着古朴而精致,但是怎么看都像是神棍,“接引天宫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还望你转告圣者,请他慎重考虑。”
接引天宫就意味着神道重临,这方世界的道统至少要毁去一半才能容纳他们。而不接引天宫就意味着没有道棋,没有大劫难的知情者,现在的道统们除了等着天地大劫之外就别无他法了。
换言之,接引天宫是用一大半道统来赌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如果成功,就可以破命局,逆天道;如果失败,结局就跟神道差不多了。
谢遥知道现在仙道圣者死死镇着通天神脉和南风离宫的意思,无非就是为了阻止神道降临。可是利用道果分散力量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要彻底解决问题还得靠道棋。
残缺的道棋是双刃剑。它让天道不再是毫无破绽的,也让修行者们的对弈更加艰难。
“我知道了。”谢遥仔细斟酌后应了下来,他接着问道,“打开通天神脉界门的事情我会同圣者商议,不过凑齐四海古镜和清理当今道统的事情就只有你来做了。”
要是仲观源诓他们开了界门,其实自己这边完全没准备,那仙道和人道的损伤就大了。
“神道还活在十万年前啊,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来夺取如今的道统?”仲观源随手将金色系带扯了下来,没好气地白了谢遥一眼,“古镜倒是问题不大,我这几十年内应该会去见一见云青那家伙。”
己颐和神色不安地从仲观源手里接过金色系带,然后缠绕在自己手上,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遥留意到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你叫她云青?”
“哪里不对吗?”仲观源奇怪地看了谢遥一眼,“你转移话题也太生硬了!接着说刚刚的事情,我们没办法毁掉现在的道统,这事儿得由你们自己来做。”
名字是寄寓了特殊含义的,可以是祝福也可以是诅咒,身具道种的修行者对此会非常敏感。在谢遥进入神隐门,了解到关于碧落黄泉的问题之后,他就开始怀疑“云青”这个名字的真实性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如果她真的是一无所知地从夭阙塔醒来,那么也不应该有名字才对。
所以说对于她而言唯一一个会产生因果意义的称呼就是黄泉。
仲观源身为神明对这些更为敏感,他直呼黄泉“云青”之名的话,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这是个“真名”。但是也不排除仲观源为了回避黄泉对因果的感知而故意挑了个他和谢遥都知道的假名。
谢遥没有再追问仲观源,不过还是悄悄记下了这件事:“你想挑起圣人内战。”
仲观源解下系带后展露出的笑容显得毫无遮拦,他道:“是啊,他们不死,他们所守护的道统就不会亡,而那些道统不亡,我们怎么降临?如果天宫不能降临……那么十万年一次的劫难就会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修道界早晚会被慢刀磨死。”
谢遥的眼神平静而冷漠:“这番话你跟几个圣人说过了?”
仲观源低笑道:“全部。他们是为修道界生的,如今为修道界死也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