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走进牧场,在靠近围栏的地方停下脚步。只见她手中掐诀,四道玉墙便拔地而起,转瞬间就化成一座小小的玉石屋子。这屋子碧色深浓,全不透光,无窗亦无门,比起屋子更像是个立着的玉棺材。
“今日起贫僧便在此处住下了,多有叨扰,还请见谅。”云青也不管那些人的眼神,径直消失在玉屋之中。
周围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这、这莫非是雪山里的活菩萨下来了?”
“是啊,是啊,你没看见他还给那疯婆子带来个孩子么?”
这话一出口,扑通一声便有人朝玉屋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道:“菩萨啊菩萨!我已经有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了!还请菩萨赐我点吃食啊!”
他说完,一抬头便现面前不知何事多了个大碗,碗中搁着满满的白米饭。
再看那玉屋,安安静静,恍若无人。
这下心水牧场来了位神僧的事情算是传得人尽皆知了,天黑之前,来向这位神僧许愿之人排了条长长的队伍。凡是来了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称这神僧确实有法力在身,心水牧场可终于得救了。
待到下半夜,孤月如弦,寒风料峭。
玉屋之上出一道温润的波光,穿着僧袍的云青走出屋子,此时她身边还跟了个粗莽大汉。
“阿芒,你饿了么?”云青有些无奈地问她身边那大汉。
下午她把原本带给阿芒的吃食都拿出来分了。阿芒可不是她,他虽捱得住饿,但一顿下来饭量也非比寻常。
阿芒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她笑。
云青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我还是去给你弄些吃的吧。”
她此番也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跑出归灵寺,稍稍离那个深不可测的觉鸾远一些,等他戒备之意淡下来好再回去弄妥那神魂秘法之事。对于灾民救渡之事,可以说,她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毕竟于云青而言,她只需要与这些牧民们有一段因果,从而让自在崖顶上那位确信自己曾来过这里赈济灾民。其他多余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管。
所以她将那个雪地里捡来的孩子交给了拦住她的老太婆,即便那个老家伙连她自己都养不活,即便那个孩子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云青踏雪而行,眉梢染着森冷的寒意,与鲜艳的红衣相衬显得格外诡异。她边走边听,循着空气中的动物腥味走出牧场,深入雪地荒原里。
前面传来低哑的嚎叫声,老迈的雪狼与云青隔着风雪对峙。他眼神与人类的老者完全不同,没有疲惫与老态,尽是凶狠的杀意。他皮毛有些秃了,后腿还微跛,但身体依旧健壮,獠牙依旧锐利。
这是一种从生至死都在战斗着的动物啊,这个冬天想必它们也过得艰难。
“你饿了么?”云青看着它轻笑,“别怕,马上就不会再饿了。”
无数玉石尖锥从天而降,莹白的锥身折射出寒冷的月光,扎透那身暗银色的皮毛。骨骼破碎,眼眶崩裂,那头老战士保持着腾身飞扑的姿态被钉死在半空中。
猩红的血在雪地上飞溅开,阿芒舔了舔嘴唇。
“生的不太好吧?”云青有些迟疑,“而且,这个比较老了。”
阿芒摸了摸肚子。
“再往远处走些,看看能不能找到被雪埋着的菜吧。”云青劝道。
阿芒还在摸肚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狼。
“随便你。”
云青叹了口气,丢下这么一句话,绕过雪狼的尸体向前走过去。
再往雪地深处走过去是个不小的雪狼群,离心水牧场不远不近的。换做平时它们一定不会跑那么远来找人麻烦,但这天实在太冷,它们的食粮也不够了,于是循着人烟一直跑到了牧场,时不时偷点羊吃。
云青隔得很远便看见狼群中有一匹威武雄壮的头狼,它比刚刚那只雪狼大了一倍,蓝眼睛里的凶狠之意却如出一辙。想必那老狼是因为狼王上位而被赶出来的吧。
云青远远地看会儿,顺手摘了些虎耳草便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没想到当她回到刚刚杀死老狼的地方时,竟然没看见大片血迹了。那地上隆起一个鼓鼓的雪堆,好些玉锥子被摆在一边,阿芒蹲着雪堆边上,正在一捧一捧地将雪垒上去。
他居然没把这老狼给吃了,反而动手堆了个坟包。
“阿芒……?”云青心下震惊,阿芒似乎是第一次在她没有指挥的情况下自作主张。
不,仔细想来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从十万大山逃脱也好,从神道上找出一条生路也好,这些都是阿芒自己做到的。但他这么做的前提是云青已经无力指引他了啊!现在云青清醒着,不过是稍稍离开一会儿,他居然还学会堆坟包了!?
阿芒嗷嗷地叫了几声,满脸痴傻,不明所以。
“喏,虎耳草要么?”云青压下心底的惊异,将手里的虎耳草递给阿芒。
虎耳草的草根处还沾着泥,脏兮兮的。这种草算不得食物,但阿芒从来不挑,能嚼得烂的东西都能下肚,偶尔连嚼不烂的也囫囵吞了。
阿芒接过虎耳草就要往嘴里塞。
云青伸手拦下他,从他手里取回虎耳草,融了些雪水稍作清洗。
“可以了。”云青把洗干净的虎耳草还给他,阿芒一口咽下,也不嫌味道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