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述用油一直很节俭,因为他知道,若是三十日内不能保证光亮,那对于守城军而言一定是一场灾难。
这些妖物可以在昏暗中视物,但守城军可不行。而且妖物数目庞大,可以轮番上阵,不停不休,所以守城军也必须时时保证军力。
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大都尸体不全。他处理的都是些不大致命的伤,那些被啃掉脑袋的基本上也不用找他了。除了伤员,还有许多疯了的士兵也被送到他这里。
“疯了好,疯了好,不必天天见这些残尸断骸,也不必忧心这妖物破城之事了……”刘述憔悴地自语道。他看上去整整瘦了一圈,头一把接着一把地掉,蜡黄色的脸上始终带着焦虑与惊恐。
“你若是疯了,这九鸣城里可是连一个能治病的都没有了!”谢遥一瘸一拐走进来,大声道。
刘述抬眼看他,心想这公子哥儿算是所有人中变化最大的。他记得谢遥刚开始来的时候不过是仗着家里势大,与统领还沾亲带故,从不参加操练,也不披甲戴盔,整天见着人就要炫耀一下自己的求仙事迹。
现在呢,一脸胡子邋遢的模样,哪里还看得清那张俊脸啊。他性子耿直纯良,又愿意冲锋在前,现在与军中那些兵痞都混得不错了。还有他求仙之事,如今他不说大家也知道了,就他每日用雷法杀的妖物最多。
“你腿怎么了?被妖物咬了可别找我医,自己挖个坑慢慢等死吧!”刘述将先后一对比,心中暗道乱世出英雄,这小子恐怕以后不简单。当然,前提是他要活下这剩下的半月。
“不是不是,我这是被投石车给绊了一跤。况且就算被咬了又如何,又不是每一只妖物都带毒!”谢遥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述取了药,直接丢给他,然后也一屁股坐下,和他面对面地说道:“你都被那投石车绊了几回了?可长点心吧,不然下次来这儿你也得裹上那白布了!”
“能不能让统领把那玩意儿挪个位置?我每次卡那位置偷偷用雷法杀妖怪都被绊着……”谢遥拧了半天也没把盖儿给弄开。
“我呸!统领都不眠不休七天了,你怎么好意思拿这事儿麻烦他?”刘述啐了他一口,劈手拿过药瓶子,用力一掰就把盖子掰开了,“这药瓶子是这么开的!你拧个屁啊!”
“哦……”谢遥讪讪地接过瓶子,突然情绪有些低沉,“你说,这鬼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述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不知怎么回答。
也许下一刻就结束了,也许永远不会结束。没有日出日落,他们连日子都计算不清,这么浑浑沌沌地捱过了一分一秒,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三十日之期什么时候才会到。
若是知道日子,他们兴许还有个目标能坚持下去。可若是一直都不知昼夜更替怎么办?眼前妖兽屠戮噬人,同胞葬身妖腹,惨不忍睹的事情一件件生,还被不明确的时间一遍遍放大。
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们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中,也许下一刻就靠岸,根本不可能靠岸。
这样的日子真是绝望透顶。
“没事的。”谢遥见他神情越惊恐不安,终于出声道。
“你看,我还在坚持,朱统领还在坚持,这么多士兵们都还在坚持。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那么九鸣城就没有倒下的理由。”谢遥把药抹了,将瓶子放到怀里,然后提着枪起身。
谢遥终于开始明白一些事情。
不是怎样用最小的消耗杀死一只妖兽,而是一种担当。
他觉得自己身上既然背负着这样的力量,那么自然也就背负着同等的责任。
他愿意为他背后那些活在“平安盛世”里的人做些什么,即便他没有从那些人手中得到过什么。
谢遥眼里有坚定的光芒,额头上冒出青帝百花印的纹路,这纹路上缠着丝丝深紫色的电光。
他想要战斗!
此时九鸣城北城门,有一名青年书生,穿着肃鸟霜裘,看上去风流中带点痞气。
他抬头看了眼蔽日的妖云和气息磅礴的结界,略微皱眉:“南方将有大乱……看来云青此话不假啊。”
此人正是在十三障便与云青等人分道扬镳的宋离忧,他一路走走停停,心中对云青还是有些不信任。
宋离忧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结界,不由心下冷笑:“我说怎么从北边下来一片歌舞升平,什么消息也没有,原以为是云青那家伙诓我,没想到是前辈大能出手遮蔽天机……”
“这结界看着像是挡住了那直冲云霄的妖气,但实际上也把九鸣城与外界完完全全隔绝开来,人道这次一点准备也没有,恐怕要被坑大了。”
“小子,就是你在心里偷骂我?”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宋离忧身前。
这人凭空出现,视结界如无物,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走了出来。
“在下想拜您为师。”宋离忧一见这张脸,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人不就是云青让他找的那个老头子吗?听他的话,似乎老远就听见了自己心中所想,而且……这个挡住十万大山无数妖族,对履天圣坛遮蔽了不知多久天机的结界,居然是他布下的么?
茶老舅点点头,也不觉他出言突兀:“你想学什么?看你之前应该是以诸天星辰入道,身上带着愿力,想必也是人道支脉。哦,你身上还有青帝逢春印,那么温养生机,修行仙道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