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那条假腿没绑好,又跑又踢,竟突然甩了出去。
李若池狼狈跌倒,玩伴们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尖叫着躲开老远,还有个胖子指着他大喊:&1dquo;怪物!怪物!大家快跑!”
他趴在地上,强忍着屈辱,犹如天塌一般。
就在这时颜嫣来了,她挥舞长鞭,绞住那小胖子的腿,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1dquo;你们几个兔崽子,”她来回踱步,威武道:&1dquo;听好了,李若池是我弟弟,谁敢欺负他,我就给谁喂马粪,然后倒挂在树上暴晒三日!听明白没有?!”
挨打的胖子哭着跑向正厅找爹娘告状,颜嫣收好软鞭挂在腰间,上前拾起假肢,其实也有些怕,硬着头皮拿到李若池跟前:&1dquo;你早告诉我呀,有我撑腰,没人敢说你坏话的,还有你这腿&he11ip;&he11ip;这腿也挺有意思,套上鞋袜像真的一样,我跟你说用这个练劈叉最好蒙混了,师父肯定看不出来,哈哈哈!”
李若池原本想哭,听了她的话又想笑,如果这算安慰的话,也真是太蹩脚了。
从那以后他就被迫做了她的跟班,有好玩儿的,好吃的,颜嫣都会想着他。
不过,同她混在一起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成日家斗鸡赛狗玩蛐蛐儿,偶然听闻堂叔府中有一处荒芜院落,她便带人偷摸进去&1dquo;捉鬼”,结果自个儿被树影吓个半死,从此再不去堂叔家玩儿。
得亏她那种性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几日又生龙活虎起来。
当年富贵人家时兴造园子,隔三差五请客摆宴,宾客来往不绝。每到这时,颜嫣便怂恿李若池躲到小楼上,等着去正厅的人经过,一桶水倒下去,看人家气急败坏斯文扫地,她坐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客人们深受其害苦不堪言,每每找她爹娘说理,又被颜氏夫妇的恳切打动,不好作,只能草草了事。
罗刹女的大名就这么传出去,全城皆知,颜家出了个小魔头,将来一定是个悍妇,谁娶谁倒霉。
李若池与她一同长大,眼中所见却是她憨态可掬,凶起来愈可人。
虽然心里知道,她只是因为同情,才对他好。
两人在一处,时而也不耐烦,尤其他腿脚不便,跟不上她的风风火火,跑着跑着她就松了手,随伙伴们远远走开了。
但是没过多久她又会找过来,也许从深宅的某一处拐角突然出现,喘着气,额头冒汗,埋怨道:&1dquo;吓死我了,你怎么又不见了?也不跟紧些,当心院子里有鬼,把你抓去吃了!你怕不怕?”
他说怕。
颜嫣没好气地戳他脑门,笑道:&1dquo;你个傻子,这世上哪有鬼?”
后来颜母病逝,她哭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问他:&1dquo;你说世上有没有鬼?我每日都在等娘亲回来看我。”
李若池说:&1dquo;肯定有,否则你堂叔家怎会闹鬼?”
颜嫣皱眉问:&1dquo;那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李若池说:&1dquo;夜里你睡了,她来你也不知道。”
颜嫣便下定决心不睡觉,并说:&1dquo;我信你了,但你若骗我&he11ip;&he11ip;”
他道:&1dquo;若骗你,就给我吃马粪,然后倒挂在树上暴晒三日。”
颜嫣被逗笑,两人絮絮叨叨说话,直到她困得睁不开眼,口中负隅顽抗&1dquo;我不能睡”,然后呼吸渐沉,坠入梦中。
李若池以为他们能永远这般亲厚,即便做跟班,做弟弟,他也十分欢喜,十分满足。从未想过她会疏远自己。
想着两人渐渐大了,男女有别,也许她顾忌这个,所以回避。
长远不见,他心里犹如慢火煎熬,忍不住去颜府找她。
走到院门前,看见她和夏堪正在写字。
夏堪,听她说是颜老爷重金请来教导她念书的先生,是个举人,很有才学,但讨厌的很。
就在数月前她还说,定要想法子让他吃些苦头,如过去那些夫子,要么被气走,要么落荒而逃,如今这位也该领教她的厉害。
话语言犹在耳,可眼下李若池只看见她允许夏堪贴在身后,握着她的手,一一划,旁若无人。
她竟肯坐下来安静练字。
末了,年轻男子退开些许,带着几分不近人情,敲敲桌子,说:&1dquo;把这个抄十遍给我,若错一个字,再罚十遍。”
颜嫣喃喃&1dquo;哦”了声,李若池看着她微红的脸,心凉如水,扭头就走。
她有喜欢的人了。
她喜欢上了别人。
李若池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父母忧心忡忡,每日去敲门:&1dquo;我的儿,你究竟要作甚?”他不应。闷不做声的,花了两个昼夜接受此事,一旦接受,便从失魂落魄中抽离,走出屋子,告诉父母:&1dquo;儿子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还请爹爹择日向颜府提亲,儿子要娶颜嫣为妻。”
颜李两家相交甚好,对联姻之事早有想法,但素日见他们二人好似姐弟那般,并无男女之情,遂按下不提。
如今李若池开了口,正中下怀,颜父想,自己这个女儿生性乖戾,大约世间男子没几个受得住她折腾。而李若池人品端正,脾气温和,又与她竹马青梅,两小无猜,简直天造地设。
就是有些残疾。
不过世上哪有尽善尽美呢,求全责备不如留几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