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几个才来没多久,她一眼望过去,只觉眼生,立即便知是来的,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云甄夫人闻言,笑着侧目看向她,道:&1dquo;来了也有些日子了。”
浮光长公主懊恼:&1dquo;我也不过才闲了几日不曾来过,这人呐,就认不全了。”
&1dquo;认不全怕什么。”云甄夫人扫了一眼人群,点了玉真几个出来指给她看,&1dquo;这不就认得了?”
齐刷刷站着的一行人便依次来同浮光长公主见礼,各自报上名来给她。
浮光长公主笑盈盈听着,间或转头来同云甄夫人道:&1dquo;都是玉字辈的?”
千重园里养着的人是排辈的,像太素这样的,就是府里的老人儿,玉字辈的来的日子就都较短一些,但依照云甄夫人的习惯,玉字辈的人也该排满,另起名了才是。
浮光长公主问完,也不等云甄夫人说话,忽然抬手掩嘴轻笑了两声,说:&1dquo;云姑姑这莫非是不打算再要人了?所以这多出来的几个,也就索性都排进玉字辈里?”
云甄夫人命人斟酒,吃了一杯才答她:&1dquo;你倒是将我的性子摸得门儿清。”
浮光长公主咯咯直笑,嗔道:&1dquo;您就会打我!”说着,她蓦地伸手一指抱着琴的玉真,&1dquo;许久不曾听曲了,既抱着琴来,那便奏一曲听听吧。”
云甄夫人便朝着玉真点一点头。示意他动身。
于是摆案的摆案,焚香的焚香,园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但这热闹中,又带着古怪的静谧。
明明耳畔人声不息,风吹花海出的簌簌声,亦是不绝,可模样乖巧地坐在浮光长公主身侧的若生。却觉四周寂寥。安静得几乎只余下她的心跳声。&1dquo;怦怦——怦怦——”一下又一下,盖过风声,掩去说话声。震耳欲聋。
果然是这样!
虽然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同浮光长公主并姑姑像这样坐在一道听着丝竹乐声,说笑的时候应当是两年后,也就是宣明十九年的那个春天。连家春宴上的事。但是因为有段家的事在前,她早已知道两年后的事。也有可能会提前生,所以当她从吴妈妈口中得知,浮光长公主今日到访,已往千重园里去时。她便动了心思。
结果,她怀疑的事真的生了。
那年春宴上,浮光长公主在听了玉真的一曲琴后。开了金口同云甄夫人要人,走时便带上了玉真。从此以后玉真如鱼得水,终于成了浮光长公主身边最得宠的玉先生。
连家出事的时候,只怕他没少在浮光长公主耳边吹枕头风。
若生懒懒倚在软榻一侧,趁着浮光长公主正津津有味看着面前一群人时,敛目望向了玉真。
玉真惯常用的是一把七弦琴,桐木所制,不知从何而来,他一直颇喜欢,就连跟着浮光长公主离开连家时,亦随身携带,不曾落下。
所以今儿个,他若要弹上一曲,用的铁定就是这一把桐木琴。
若生眼瞧着一群白衣人里走出来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走至已经布置妥当的长案前,将琴搁下,席地而坐,从袖中探出手来。
指骨修长分明,的确是弹琴的手。
拨弦,调音,玉真面上神情也渐渐正色起来。
当着浮光长公主的面,便是他再得意于自己的琴技,也得收敛心神,谨慎再谨慎。
正如若生记忆里的人一样,瞄准了机会,拼尽全力一搏,就收拢了浮光长公主的心,叫她动了念头同云甄夫人要人。兴许一开始,浮光长公主也仅仅只是因为惊艳于他的琴曲,有了惜才之意,但不论如何,那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到了浮光长公主身边后,玉真的一生堪称&1dquo;平步青云”。
即便世人不齿说他,嫌他归根究底只是个不入流的货色,难登大雅之堂,又失了做男人的骨气,但扪心自问一番,艳羡于他,嫉妒得牙齿痒痒的人,多吗?
自然是多的。
众人恶心他,却也不得不赞他一声聪明厉害。
可若生当年,想得不深,还只当玉真是运气。
而且她并不觉得跟着浮光长公主能比跟着自家姑姑好上多少,所以也就不觉得玉真交了什么好运。
直到许久以后,她才醒悟过来,当初那个机遇,究竟是谁让玉真抓住的。
他们兄弟二人之间,心思深沉、阴狠的那一个,从来都是玉寅,而非身为哥哥的玉真。
所以——
这柿子得先拣软的捏。
她隐在阴凉处,微微笑了下。
&1dquo;笑什么?”云甄夫人正巧转头,看个了个正着,不觉狐疑。
若生仰头看她,明媚的日光斜照在她面庞上,映得她恍若九天上的神女一般,不觉由衷感叹,姑姑这生得,才真真叫好。
&1dquo;想着姑姑不知不觉就养了支曲乐班子呢&he11ip;&he11ip;”若生弯弯眉眼,胡乱拣了句话来说。
云甄夫人听了就笑,说她惯会胡说八道。
&1dquo;云姑姑跟阿九这般亲近,瞧着委实令人羡慕。”浮光长公主不知何时也扭头看向了她们,双手托腮,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真羡慕还是随口说的。
云甄夫人问她:&1dquo;公主殿下可不能浑说,我同你难道不亲近?”
浮光长公主笑着贴过来,搂住了云甄夫人的胳膊:&1dquo;这才勉强算是亲近!您瞧您,我平素不来,您也不上我那坐坐!”
她住公主府,就在皇城脚下,距离平康坊倒也不算远。
但云甄夫人显然是无意上公主府去的,闻言敷衍道:&1dquo;下回得了空,定然去。”
浮光长公主道个&1dquo;好”。笑笑松了手,坐正了身子,目光灼灼朝抚琴的玉真看去。
若生也在看。
只有云甄夫人靠在冰丝软枕上,命人打着扇,阖上眼小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