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若生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她上门便是客,又是江氏的故人之女,江氏身为当家主母亲自招待她乃是常理,但区区一个刘家的姨娘,凭什么来见她?
何况瞧江氏脸上的神情,这梅姨娘此番也没有提前知会过江氏,是自个儿过来的。
刘家这内宅,看样子也不平静。
若生朝江氏回望过去,笑笑没有言语。
江氏也努力将面上尴尬收起,转而吩咐了人让梅姨娘进来见客。
若生心中微动,江氏竟这般给那位梅姨娘脸面,真真古怪。
她疑惑着,那竹青的帘子轻轻一晃,后头就走出来个极年轻的妇人。
最先映入若生眼帘的,是一角胭脂红的裙裾,而后那抹红就慢慢走得近了些,近到离她不过三两步远,妇人的那张面孔也就立即一览无余。
鼻子就是鼻子,眼睛就是眼睛,菱唇淡红,一切都只是寻常,美得平平淡淡。
分明应当是第一次见的人,若生看着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说来她鲜少能记住人,昨儿个见过,今天再见没准就同旁人记混了,所以面熟不面熟的,她也没有多做他想。
毕竟眼前的人,是刘刺史的妾室。
她连刘夫人江氏都是第一次见,他的妾,自然不应该见过。
若生敛神听着被婢女称为梅姨娘的年轻妇人同江氏温声说道:&1dquo;夫人,老爷仍咳得厉害,说只恐无法见客,但几位客人难得远道而来,想着请您一定要留了几位用顿饭才是。”
梅姨娘说话的口气,并不失恭谨。可若生听着这话,却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然而江氏却像是听惯了的,闻言只道个好。就让梅姨娘来见她。
梅姨娘便转过身来,笑着敛衽一福。道:&1dquo;见过连三姑娘。”
&1dquo;姨娘客气。”若生想着江氏对待梅姨娘的方式,还了半礼。
梅姨娘当即道:&1dquo;使不得使不得!”
江氏也不说什么,只让梅姨娘退下去,好生照顾刘刺史。
若生轻轻摩挲着身下雕花椅子的扶手,目光越过洞开的窗子朝外头看去。
春光已老,窗外的几棵树,绿叶成荫,树冠密密厚厚。像几匹绿得乌的锦缎。
她在心中暗暗喟叹,难怪方才江氏谈及刘刺史时,那般不自在&he11ip;&he11ip;
这刘刺史病了,身边侍疾的不是正妻,也不是儿女,而是他的妾室,江氏如何能自在?
时至午时,江氏留了她用饭,她也留下了。
苏彧那边,则照旧由刘刺史的儿子作陪。
饭毕。江氏笑着问若生,可要去园子里走一走消消食,若生应好。由人领着去了刘府的后花园。江氏自己则因为还有许多管事妈妈需见,就不便再陪着若生,于是随后就唤了她的小女儿锦娘来陪若生逛园子。
锦娘比若生还小两岁,生得像母亲,白胖白胖的。
二人带着婢女一并在园子里闲逛,锦娘忍不住好奇地问她:&1dquo;连姐姐,京城好吗?”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回去过一趟,早记不清了。
若生笑答:&1dquo;除了热闹些。同平州也没有什么两样。”
锦娘就失望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就又唧唧喳喳地说起别的事来。
若生细细听着。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过两刻钟。锦娘就已视她为嫡亲胞姐一般,倒豆子似的将一箩筐的话给倒了出来。
若生的语气也出奇的温和:&1dquo;对了,我先前见着梅姨娘了,她生得可真好看。”
可其实,她根本记不起梅姨娘长得什么样。
锦娘听了撇撇嘴,道:&1dquo;她是好看。”
若生就故意笑着揶揄起来:&1dquo;你爹爹一定是喜欢她长得好看。”
&1dquo;才不是!”锦娘猝然说道,言罢声音又弱了下去,&1dquo;是因为她琴弹得好&he11ip;&he11ip;”
若生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尖,面上依旧笑着:&1dquo;是吗?她都会弹什么?”
锦娘弯腰去摘花,随口道:&1dquo;有支曲子叫笑春风,她弹得最好。”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这话音被风一吹,吹进了若生耳朵里,却激起了别样的涟漪来。
她喃喃重复着:&1dquo;笑春风?”
锦娘手捧着几朵花转过身来,天真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犹豫,&1dquo;就是叫笑春风!”
若生叹息:&1dquo;可惜了,我竟没有听过这曲子。”
&1dquo;哦?”锦娘略有些吃惊,&1dquo;我还以为京城里什么都有呢。”
若生微笑,亦弯腰去看花,望着那粉粉白白,层层叠叠的花瓣,柔声道:&1dquo;兴许是听过的,只是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