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1dquo;哐当”一声响,想必就是这出来的。
视线再往上,就看见了一个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头上的髻不过胡乱一挽。瞧着已经有些散乱,嘴里正喋喋不休地骂着些市井间的污言秽语。可当她的眉眼映入若生的眼帘时,若生还是不由得愣了一愣。
这妇人看着粗鄙不堪。眉眼五官却生得很清秀,甚至可说是姣好。即使岁月侵蚀,眼角细碎的纹路已经十分明显,但那股子秀丽却依旧藏在下面不曾消失。
突然,她将手高高扬起,狠狠甩了下去,空气里又是极响亮的一声&1dquo;啪——”
隔着马车,若生只看见她似在打人,却一时看不见挨打的是谁。
窄巷里又是掌掴又是摔水盆。这动静委实不小,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都悄悄开了门探头探脑来看,窃窃私语起来。
但那妇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揪着跟前的人咒骂不休,从&1dquo;小贱种”到&1dquo;讨债鬼”骂了个遍,骂着间或还要伸手去撕打。若生只这么看着都觉得那人好忍性,竟半天都没有吭过一声。
&1dquo;姑娘,奴婢给你捂耳朵,免得叫那些秽语给脏了耳。”绿蕉拿着帕子靠了过来。
若生失笑,转过脸看她一眼。道:&1dquo;不用捂,这些话也算不得什么。”
左不过是些市井之言,不在意的左耳进右耳出。能脏着什么。
她没让绿蕉出手给自己捂住耳朵,只笑着轻声打她去拿了吃的来。
早前她爹硬塞过来的吃食,被她在路上就吃了个差不多,而今只剩下丁点,今次一口气全带出来了。
绿蕉去马车角落里的小柜子里找了找,找出来青梅子,急忙送过来给她。
若生背对着她一面接,一面瞥见了一个人。
就在接过青梅的这一瞬间,她从眼角余光里看到了一个人。
是个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极单薄。瘦骨嶙嶙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知是何时裁的。早洗得白看不出原色,左一块补丁右一块,斑斑驳驳的。
他低着头,一言也不,任那妇人打骂。
妇人骂了半响,似是累着了,双手叉腰大口喘了几口气,忽然哭了出来:&1dquo;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言罢,又骂,这回却是一边骂一边哭,也不怕叫外人听了去,只当没瞧见周围探头看热闹的邻居们。
&1dquo;要不是你爹那窝囊废诓了我,我焉能嫁给他过这苦日子?我当年那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大小姐呀&he11ip;&he11ip;结果还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成日里只会讨我的债!”
她呜呜哭着,边上的街坊忽然笑话开了。
一人提着菜篮子择菜叶,笑哈哈道:&1dquo;我说青娘,这么多年了,你还活在话本子里出不来呢,真当自个儿是那戏台子上的大小姐了?”
&1dquo;我呸!关你屁事,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去管管你家那臭男人的眼睛,少往老娘身上瞄!”名唤青娘的妇人闻言顿时也不哭了,只冷笑了声,扭头骂了回去,骂得那说话的人哼哼唧唧,将手里的烂菜叶子往地上重重一丢,转身进了门。
青娘指着那门还骂,骂完了转头回去看儿子,突然冷静了下来,理理鬓角,挺直了腰板,再将面上泪痕抹去,面无表情地道:&1dquo;还杵在这做什么,没的白叫人家看戏!”说完,她再不看儿子一眼,抬脚迈过门槛进了里头。
坐在马车里的几个人,皆听了个清楚。
绿蕉一脸骇色,小声嘀咕:&1dquo;这妇人,也忒凶了。”
&1dquo;凶?”扈秋娘摇了摇头,&1dquo;傻丫头,你这是没见过凶的啊。”
俩人轻声交谈着,若生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车里顿时一寂。
外头的脚步声,就显得清晰了起来。
青娘的儿子见母亲进了门,就跟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裳,脚步轻快地朝若生一行的马车走来。
到了近旁,他一弯腰,就将落在边上的书给捡了起来,抖抖上头的水迹,转身便走。
脚步声响了一会,突然没了。
若生微疑,不由得将方才闭合的窗子重推开了去。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定定站在不远处朝着马车看。
这原没什么,可若生却惊讶的现,这青娘的儿子,竟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就这么不吭声静静站在那,活像是个姑娘家,眉清目秀。漂亮得很。
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不躲,直接看了过来。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忽而眉头一皱。抱着书转身走远。
若生望着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暗自感慨,这小小的望湖镇里,竟还有这般容貌的母子俩。
正想着,老吴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身后果不其然跟了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走得近些,若生就现那妇人面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偏底下皱纹丛生。沟沟壑壑,根本涂不平,看起来十分怪异。
&1dquo;姑娘,人来了。”
&1dquo;撩了帘子让人上来说话。”扈秋娘在旁按照若生的意思吩咐道。
绿蕉就去将帘子打起,让吴亮的媳妇郑氏进来。
郑氏扫一眼马车内,见只是几个姑娘家,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想到外头还有老吴几个,这口气就又提了上来。
&1dquo;吴亮是你男人?”扈秋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