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人闲着,心思却没闲过。
她一直在想,玉寅兄弟既是林家的家奴,那当年那些事是不是同林家脱不了干系?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大对。毕竟当年四叔打着识时务为俊杰的名不顾亲情道义,冷心冷面地将他们赶出平康坊后,他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
他成了连家的当家人,可当时连家已几乎不复存在。
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住在连家大宅里,可没多久,这宅子就不再是连家的了。
唯一活着的连四爷,打肿脸充胖子,也还是不够。那时候的他,还算得上是什么连氏当家人?
只怕就是他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没有颜面这般告诉自己吧。
是以若背后是林家,身为林家的姑爷,最后焉会落到那个地步?
若生想不明白,只能一步步往下走。
前世玉真留在了浮光长公主身侧,至于玉寅,她除了那时朦胧中见过他一次后,就再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
这世间,就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一个叫玉寅的人一般。
但这名原就是云甄夫人赐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
他后来,成了谁?
若生闭着眼侧卧着,满腹心事,翻来覆去地翻搅着。
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廊下早已湿透。她忽然听见有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匆匆而来的声响,听了片刻,她就笑着睁开了眼,能这么在木犀苑里走路的人,除了她爹还能有谁?
她趿了鞋子往外走,迎面撞见了她爹。
连二爷将脚上木屐一脱,长腿一迈,吧嗒吧嗒就往里走,怀里还抱着点东西。
朱氏就跟在他后头,见状急了:&1dquo;二爷您别光着脚,地上湿气大!”
可方才让他着了鞋子,他就不乐意,这会更不愿意了,皱皱眉道:&1dquo;怕什么!”
&1dquo;怕您冻着了呀&he11ip;&he11ip;”朱氏还真顺着他的话正正经经答了。
连二爷就迟疑了下,随即点点头:&1dquo;那成,穿吧。”说完又嘟囔,&1dquo;&he11ip;&he11ip;冻着了就得吃药,还不如穿鞋。”
若生在旁听得要笑,赶忙让他坐了。
他就从怀里掏出个包成一团的东西来。
若生定睛看去,荷叶包的,皱巴巴,颜色灰绿,应是去岁晒干了存储的。因存得好,这会嗅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她抽抽鼻子,问:&1dquo;这是什么?”
连二爷将东西往案上一搁,三两下剥开去,道:&1dquo;烧鸡!”
&1dquo;&he11ip;&he11ip;”
他雀跃地道:&1dquo;下着雨闲来无事吃烧鸡多好!翅膀给我吃,腿也给我吃&he11ip;&he11ip;”
&1dquo;&he11ip;&he11ip;”
朱氏在旁笑着说:&1dquo;二爷一早吩咐厨房特地做的。”
鸡不过两斤,烹调得当,肉质细嫩,滋味鲜美异常。
连二爷一路跑来,就是为的同她一道吃,早已垂涎三尺。于是一家三口就围坐在炕上听着雨声吃起了烧鸡,再点一壶茉莉香片,倒像是若生梦里的场景。
吃了一只腿,连二爷眼巴巴瞅着第二只,想了想却塞给了若生。
若生就笑,又递给朱氏。
连二爷倒也不反对,可见这些日子听朱氏讲故事听得上心了。
吃完了一只鸡,连二爷扒拉着窗子朝外看起了雨,嘀咕着:&1dquo;怎么总不见停?”
雨大风也大,庑廊下都是水,就连屋子里也chao乎乎的。
朱氏沉吟着,就让人去取了剪子跟纸来,没一会便剪出个小小的纸人来。小人儿一手拿笤帚,一手拿簸箕,模样古里古怪。连二爷盯着看了几眼,道:&1dquo;像院子里的小丫鬟扫地!”
若生看着,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1dquo;扫晴娘”。
她头回看见这样的纸人,也是出自朱氏的手。
彼时正逢盛夏,时常大雨如注。他们住的小院子破败陈旧,外头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湿得不成样子。若陵那孩子不喜欢下雨,就总缠着问,娘什么时候出太阳,问过又来问她,阿姐,阿姐,太阳呢&he11ip;&he11ip;
他总追着问,朱氏就只能剪了个&1dquo;扫晴娘”哄他。
风一吹,纸人就摇曳起来,两只小手一动一动,似乎真的在扫些什么。
说来也怪,次日这天还真的就放晴了。
第o2o章祖业
小小的若陵纳罕不已,此番连二爷见了也是一脸惊奇。
朱氏原只是剪了纸人来哄一哄他,权当是个乐子。没曾想,这天傍晚,已接连下了几日的雨竟真的渐渐小了,等到各处掌了灯,天上就已不大有雨丝落下,只有早前积聚在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不多时便在地上汇了一小汪清泉。
清风一吹,又蜿蜒开去。
入夜后,这场春雨便算是过去了。
夜色黑沉沉的,瞧着却反而比白日里灰蒙蒙的天色更清透两分。
月色依稀可见,弯弯一轮,细弱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