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失魂落魄地离去。
那很好?
一个心里不再有他的妻子,每夜和他同床异梦的妻子,那很好吗?
他经常脑子一抽出昏主意,他想做什么都做什么,因为有妻子在为他把关。当他太过分时,她脸一沉,他就知道自己过了界限,赶紧道歉。
而现在,他大约再也看不到妻子为他上心的时候了。
她还是为他收拾残局,但也就这样了。
平王恨不得穿越回去,穿越到初到戎州的时候。只那一次动摇,她就给他判了死刑。不,也许之前她就已经对他失望,戎州之事,是激了她的怒火&he11ip;&he11ip;
但他纵是再悔恨,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的妻子,离他远去。他为帝,她为后,他们配合得很好。但他曾经梦想的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日子,大约永远不会有了。
一日日,也就这么过着。
一年年,也就这么捱着。
皇帝陛下是个和自己女儿一样有完美症结的人,他一直致力于补好皇后的心。可惜皇后也是个狠人,她说不心动,那就是不心动。皇帝甚至现,他的殷勤,还带给她几多苦恼。
这简直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她奢望的时候,他不给;他想给的时候,她弃如敝屣。
人生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是反复无常。
年纪越来越大,皇帝陛下慢慢也放下了心结。他虽然还是遗憾,还是后悔,但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他的皇后又没有跟他闹性子,又没有故意不理他,她只是不爱他了而已。
再做了三十年皇帝,平王将皇帝宝座传给唯一的儿子,自己隐居后方,做了悠闲的太上皇。
他素来没脸没皮,整日到太后宫中,想和太后说说闲话。他经常看着太后的容颜出神:美人在骨,在气,不在皮。她的容颜已衰老,但那通身的气度气质,多少人望之莫及,心中生畏。
太后是个冷言寡语的人,太上皇厚脸皮来找她,她不拦;他不来,自己一个人看会儿书,打理打理花糙,喂喂鱼,也过得很自在。
他得了什么宝贝,也会千请万请地要她一同过去把玩。
她得了什么鲜的玩意儿,他也舔着脸非要跟她一同欣赏。有时候缠得她头疼,干脆把东西都送给他。而他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回去自己的宫殿。
太上皇的年纪越大,对太后就越温柔。她便是得个风寒,他也要碎碎念半天。
太后常想:若是年轻时,他肯这样待自己,自己也不会一下子那般决然。可惜了。
太上皇享年七十四,临终前,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是个追求完美、又喜欢抽风的人,临去前,就把跟各位子孙的遗言排练了一遍又一遍,让本来还有些伤感的儿女们一头黑线,怎么也哭不出来。
于是等他真的去世时,子孙们些许哀伤,但被太上皇排练无数次,早已麻木。伤感不太多,更多的是祝福。如太上皇这样性格的人,是生是死,他都能找到乐子,不必为他伤怀。
也许他想说的,便是这个。
太上皇对每个孩子都有一大段遗言,对太后,却只想问她,&1dquo;我这一辈子是对不起你,我现在是将死之人,你可原谅我了?”
太后不言语。
太上皇眼中光泽黯下,又拉着她的手,吃力问她,&1dquo;那你可曾后悔嫁我?”
太后觉得他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年轻时的纠结,一直到现在都放不开。
她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斑白的霜鬓,目光渐落。
她轻声,&1dquo;我不后悔。”
她到底给了他一点安慰,让他含笑而逝。
太后伸手,轻轻为他覆上双眼,走出宫殿。
皇帝来向她请示,整理太上皇的遗物,收入库房,被太后拒绝。太后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收拾着太上皇的遗物。
他留下的每一件东西,她几乎都能叫上号,都能想起一段典故。
这个是他娶她前给她买的,他自己都忘了扔在哪里;
这个是宜安七岁时送他的一张大字生辰礼,他一直宝贝了很多年,逢人就夸宜安是天才;
这个是他在她五十千秋时送她的木雕,被她随意丢到库房后,他又怒冲冲抢了回来。想到他那时委屈的表情,太后仍觉得好笑;
这个是&he11ip;&he11ip;那个是&he11ip;&he11ip;
纵是有些不记得了,想一想,身边宫人提醒一二,她也能回过神。
太后并不着急,她慢慢整理亡夫的遗物,也没人敢催她。她整理了一个月,才给太上皇的宫殿落了锁,将此地彻底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