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雨想,该不会是因为他白天说的那些话过重了吧?他想眼前的人对阿箬真有那么真心吗?他真的珍惜阿箬吗?若他负了阿箬,又何必在阿箬看不见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泪?若他没负阿箬,这几年又去了哪儿呢?为何叫阿箬深夜哭着写下他的名字?
何时雨心中矛盾,可当他看见寒熄又落了眼泪,心里的矛盾便复杂得多了。
“你、你也别哭了,我不是说你完全没有机会的,且看你表现。”何时雨终究不是个擅长心狠的人,他道:“你不知道……前几年阿妹也为你哭过许多回的,她写过你的名字,那字迹写得可好了,她是真将你放在心上的。”
“是吗?”寒熄抬眸看向他。
“是啊,若你当时不欺负她,说不定你们俩现在早就成了呢。”何时雨叹了口气:“但也有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要是真心想与阿妹在一起,便老老实实与她道歉,用真心与真情去感化她。”
寒熄略微歪头,不明白何时雨说的是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又好似什么都懂了。
“何时雨。”寒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何时雨倍感震惊,他从未与寒熄提过自己的名讳,便自然地认为,是阿箬曾对他提起过自己。
“怎么了?”何时雨挺直了腰:“你别以为我安慰你几句,便是看好你,我还是不喜欢欺负过阿妹的人,只是你一个男人,也别动不动就哭啊。”
寒熄张了张嘴,他想说他不是轻易落泪之人,这一生细细数来,也仅有过两回而已。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百转千回绕至嘴边,化作一声:“谢谢。”
谢谢他这些年对阿箬的照顾,谢谢他还像上一世一样细心呵护着阿箬,关心她的一切,无声又温柔地抚慰了阿箬看似坚强却脆弱的心。
也谢谢他,当初真的因为他的一句遗言,将他的心,完整地保留到阿箬归来,交给了阿箬。
若没有何桑与何时雨的陪伴,寒熄想阿箬大约也不能好好地活到如今,她或许会钻入另一个与过往完全不同的死胡同里,她便是那样一个……倔强的小姑娘。
何时雨得一句谢谢,闹了个脸红,他觉得寒熄大约是哭傻了,他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吧……
尴尬,两个大男人这么面面相觑,便只剩下尴尬。
何时雨转身,嘀咕了一句要给阿箬弄点儿吃的,便离开了方亭前。
寒熄在他走后,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昂起头,卸力地靠在了方亭的围栏上,感受夜风拂面,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也感受一阵阵花的芬芳从身旁溜走。
他的心海,在这一刻逐渐得到了平静。
“神明大人。”阿箬的声音响起,寒熄慢慢睁开了眼。
何时雨不擅长烹饪,厨房里哐啷哐啷出几次声响,便将阿箬惊醒了。
她醒来惊觉自己不是在某家客栈中,也不是在曾住过几年的小木屋内,没有何桑,没有何时雨,也没有寒熄。
她突然慌乱了起来,急切地想要找到寒熄,也怕这一场再遇只是梦境。于是阿箬推开了门,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方亭外花圃中的芬芳,和寒熄身上的味道。
阿箬见他靠在方亭围栏上睡过去了,她记得,神明是不需要睡觉的,于是她走过去,唤了一声他。
寒熄果然睁开了眼,阿箬也同时松了口气。
寒熄的眼尾还有些红,这一眼看向阿箬,直叫阿箬忘了呼吸,胸腔震荡,两颗心如擂鼓般,噗通噗通,掩盖了周围一切声响。
他的眼神,与阿箬记忆里的重叠。
“阿箬。”寒熄望着她的眼,道:“叫我的名字。”
“叫我,寒熄。”
第129章尾声:上
夜风吹落了几朵茉莉,阿箬站在亭外有些不知所措,寒熄起身,慢慢朝她走来。
方亭高出三层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跨下了寒熄曾身处的神坛,从此以后不再是阿箬追逐着他,不再是阿箬奔向他。
如果可以,寒熄希望一切倒转,他希望他能替阿箬受她曾受过的苦。
寒熄走到了阿箬面前,他弯下腰与阿箬眉目齐平,那双桃花眼中倒映出她的模样。前院仅有一盏灯笼点亮,微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厨房里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暗淡的光芒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阿箬动了动嘴,她很少叫寒熄的名字。
寒熄抬起手,轻轻碰上了她的脸颊。他的手还是冰冷的,正在颤抖,轻轻一触之后感受到了阿箬身上的体温,这才像是从死亡的恐惧中挣脱出来。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是这一世不会再生的,无人能将他再次分食,也不会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阿箬。”寒熄抚着阿箬的脸,看着她的眼,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阿箬、阿箬。”
他的每一声都像是羽毛扫过阿箬的心间,将她那颗本就为寒熄而紊乱的心再度唤醒,拨动心弦,长音不止。
“寒……熄。”阿箬的声音很低,喊出寒熄名字的那一瞬,她才猛然惊醒。
她怕自己失了分寸,正要往后退一步,又立刻被寒熄抓住了手腕,他没放开阿箬,也不许她逃避:“再叫我一次。”
“你怎么了?”阿箬心里慌张,她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在她一觉睡醒后失控。
寒熄只是摇头:“我没事,阿箬别担心我,我不会再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