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哪里痛?哪里不适?告诉我……”阿箬的声音很轻柔,满是担忧。
这声音曾经也来过寒熄的耳畔,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何时生过,分明听过的,分明……在什么地方听过。
眼前视线片刻模糊,化作白雪皑皑的某座城中,某间客栈,身着青绿衣裙的少女就站在他的眼前,想近又不敢更近,她的眼里满是他,轻声又焦急地问他是否哪里不适,要告诉她。
可他好像说不出口,也好像无法思考她话中的用意,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阿箬。
阿箬。
“阿箬……”寒熄再看向眼前的女子,与他记忆里的别无二致,只是她没再穿那条青绿色的裙子了,身上这件淡蓝的衣服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
有什么更改了,却好像什么也没变。
心中的疼稍有缓解,可方才闪过眼前的画面却深深地映入脑海,他看见了阿箬的眼神,一次在他口不能言的某个客栈里,一次在她方才冲过来扶住他的时刻。
她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为何骗我?”寒熄又问了一遍。
阿箬怔住了,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却见寒熄逼近一步,又问她:“你以前也会骗我?”
以前?这一次的他们,没有以前。
阿箬想不了那么多,她只要看见寒熄脑子便是空的,尤其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遇。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我不会骗神明大人的,阿箬不会骗你的。”
寒熄又觉得不对。
他似乎依稀有印象,她是骗过他的。
修长的手指抓在阿箬的手腕上,他有些过于用力,在细嫩的少女手腕上留下了红痕。寒熄未察觉,阿箬也不曾察觉,两人触碰的地方如水纹流动,顺着阿箬的手腕,沿着寒熄的手指,一寸一寸流淌到他的胸腔。
寒熄又看见了一些画面,看见阿箬红着脸站在他的面前,抓起的他的手,缓慢地放在她的心口,隔着凡人的衣裳,隔着那具身体柔软的胸脯,感受到了肋骨下跃动的心跳。
她说那是他的心跳,寒熄在那股心跳之外,还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她身体的柔软。她的脸比天边的火烧云还红,那双睁圆了的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样,她说脸红,是因为热。
“初冬天里不会热的……”寒熄抓着阿箬的手越来越紧,看向阿箬的眼神也越来越挣扎,不复方见时那般淡然,像是有什么如能燎原的火种,正要光亮,吞噬着他。
“什么……初冬?”阿箬听不懂他的话,她觉得自己眼花了,才会在从未见过她的寒熄眼里,看见了他过去的影子。
“你骗过我。”寒熄的声音有些哑。
阿箬心如擂鼓,她不懂寒熄的话,不懂他的眼神,也不懂他为何会面露痛苦,为何要皱眉,为何会在这一次,冲破了她的认命,再度出现于她眼前。
她骗过他吗?
明明这一次,她甚至不曾见过他。
手腕上的力道松开,寒熄瞧见了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那些似记忆,又似幻象的画面被他挥袖扫开,却是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腕,看着上面浅红色的指痕,心有自责。
“疼吗?”寒熄问完,不等阿箬回答,又道:“必是疼的,都红了。”
胸腔里的火焰并未灭去,还在滚烫地燃烧着。
他不曾进入过自己的神识心海之中去见消失的心处,究竟还放着什么,这一次却可以去看一看,那里不是完全空着的,有些什么……于那处,还活着。
第125章与心印:三
指腹抹过红痕,消去了痕迹,也消去了阿箬手腕上微薄的疼。
她其实很能忍受痛苦,所以这点儿疼痛算不上什么,可当寒熄触碰那几道红痕时,阿箬却觉得很疼。密密麻麻的疼钻上了全身的骨缝,尤其是他的眼神,与她记忆中的重叠,可她不敢有丝毫的胡乱猜测。
寒熄说她骗了他,也未追究她为何会骗他。
“对不起……神明大人。”阿箬擅长哄骗旁人,却不擅长欺瞒寒熄,可要她如何去说呢?
说在这一世已经不会再生的事,说她对寒熄的痴心妄想,说他们之间也有过很近、很近的距离,说寒熄也曾对阿箬说过……她是最重要的人。
凡人与神明,本就不该有过多交集的。
所以阿箬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咬着下唇,又生了些许不甘心,不舍得。
寒熄松开了她的手,阿箬的心也随之一起坠入寒潭,越来越快地死去。
然后她好像见到了一束光,骤然破开所有笼罩她的黑暗,那束光来自寒熄朝她看来的目光,来自他轻声细语的一句:“没关系,我自己来看。”
寒熄的眼神缓慢地落在阿箬的心口上,他的身量很高,只要直起腰,便要阿箬抬起头才能看见他。
可他此刻却略弓着背,四目相对,阿箬的一切秘密都将无所遁形。寒熄的手掌悬在了她心口前一寸的位置,温柔的热度缓慢地灼着那一片皮肤,寒熄道:“我能看得到。”
那是他的心,一颗神明的心,不会被时光抹去一切记忆,只要他触碰到了阿箬,便能看见自己心里记下的一切,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些失去的记忆,也在其中。
关于为何他会主动献出自己的心脏,关于为何他会忘却这段记忆,也关于……他与阿箬的真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