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自是希望自己被寒熄记住,她所求不多,唯求能在寒熄的生命里存留一丝印记,如今看来,或许这丝印记抹去了才好?
“阿箬。”寒熄出声,阿箬这才回神,原来她一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看着寒熄的眼神也露出些许慌张,心烦意乱,手脚都冰凉了。
“在想什么?”寒熄问她。
阿箬立刻摇头,她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也不想因为自己扰乱了寒熄,她想若是为了寒熄好,忘记也是可以的。
寒熄察觉到她的难过了,一场戏,便让小姑娘生出了这么多多愁善感。寒熄拉过阿箬的手,将她代入怀中,轻声问:“是不是后知后觉,害怕了?”
“我才不怕鬼。”阿箬道:“是鬼怕我。”
“我却是有些害怕了。”寒熄说完这话,阿箬睁圆了双眼有些震惊,她望向寒熄眨了眨眼:“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有些害怕,不想再待下去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寒熄道。
“神明……是不会说谎的吧?”阿箬依旧不可置信:“您怎么会害怕鬼呢?”
“嗯,我不怕鬼。”寒熄用左手轻轻敲了一下阿箬的额头:“我也不会对阿箬说谎的。”
他害怕阿箬心里的胡思乱想,也害怕一切如戏台所演,大梦一场,彼此忘却。不过他想,他应该是不会忘记阿箬的,因为他的身上藏着阿箬的荷包,那上面有阿箬的气息,便是到最后一刻,他也会带着气息离去。
寒熄拉着阿箬的手穿过人群,他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朝阿箬笑一笑。
周围灯火从二人身边略过,人群也略过,有些戴着面具的小孩儿冲过来,险些撞上二人,寒熄又将阿箬搂在怀中,一条手臂箍住了她的腰,等小孩儿跑开了,他又是对她笑笑。
阿箬看着他的笑,张了张口,到底没问出寒熄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不是害怕鬼,也不是在说谎,那他害怕什么呢?
满城的人都在子夜之后狂欢,客栈里的房间不多,阿箬与寒熄找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寻常的小客栈,给了银钱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玩儿了一整日,阿箬确实有些累了,她洗漱后躺在软塌上,看着窗外微微光的天空。太阳尚未升起,暗夜也变得深蓝,城中五彩的灯笼着光芒,照亮年。
阿箬躺下却睡不着,若是往常,她早该饿了,也困了,现下身体似乎感受不到困倦,对食物也没了往日的渴望。
小客栈的窗下挂着一截老旧的穗子,阿箬伸手拨弄了一下,翻身时,脚上的铃铛出些许声响,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以为寒熄会过来将她抱上软床,可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对方。
近来的习惯真是要人命,她对寒熄越不舍了。
“神明大人,我睡不着。”阿箬开口,没人回应。
她愣了一下,睁圆了眼睛翻身趴在软榻上,往床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见寒熄躺在床上,脸对着她这方睡过去的画面。
薄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寒熄的脸如上等白玉精雕细琢,他合上了眼,呼吸浅浅,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睡着了。
阿箬有些惊奇,她还记得寒熄说他是不用睡觉的,以前睡觉,都是神智不算清明时配合阿箬,因为只有他睡了,阿箬才会睡着。
今日阿箬还来不及睡下,寒熄便已经睡着了。
阿箬跳下软塌没穿鞋,她小心翼翼地朝寒熄走过去,就站在床沿望着他,看他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颗悬着的心又定了下来。阿箬慢慢蹲下,如往常一样坐在了脚踏上,下巴磕上手臂,与寒熄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她动一动手指,便能戳上他的脸。
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百看不厌,如今却是看一面,少一面了。
“神明大人,您睡着了吗?”阿箬出声,寒熄连呼吸都没顿一下。
她也不知寒熄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阿箬歪着脸,浑身放松后轻轻眨了一下眼,开口道:“神明大人,阿箬好喜欢您啊……要是您对我的年祝词也能如许愿一样成真就好了。”
所愿即所得。
她想要的可多了,眼看就要实现其一,也当满足了。
可要是真的能所愿即所得,她还希望自己能永远都和寒熄在一起,无需他回应她的爱意,她只要时时能看见他就好了。
可惜她又不是神明,不可能所愿即所得。
戏台上所见阿箬没忘记,事后想想的心酸却也意外没有在她心里停留太久,她想豁达一些,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有她如此机遇?遇见神明,爱上神明,又陪伴了神明,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人都有贪心,阿箬也不例外,但她不会以自己的贪心,去伤及寒熄一分一毫。
若她真是寒熄来人间历练梦里的一场劫,便让她消失也可以。
寒熄好就够了。
阿箬已经很久没有趴在寒熄的床边睡着了,她只要在他身边便足够安心,没有很困倦,也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睡了过去。
初升的阳光落在阿箬的身上,笼罩在她一身青绿衣裙上浮出一圈浅浅的金光,阿箬的手抓着寒熄的手,闭上眼便如昏迷。两只贴在一起的手上浅浅的金色流过,如一团温水细流,顺着寒熄露在被子外头的左手,传达到阿箬的手上,慢慢流入她的四肢百骸,点亮了她的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