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阿箬也问过寒熄的姓名,寒熄在曾经写过“箬”字的地方,写下了他自己的名字。那一夜阿箬没敢当着他的面去描摹他的字,却也依旧一夜未睡,生怕地上灰尘上落下的浅浅印记会随着几道夜风消失。
天亮之后,阿箬不见寒熄,但她记得他的名字。在他落的那一瞬间,她从未有过那般聪明地一遍就记下了所有步骤,轻重,撇捺,记忆在心。
阿箬的这个“箬”字学寒熄仅有八分像,但若要她写下寒熄的名字,大约是能以假乱真的。
果不其然,阿箬的字在第三轮便被比了下去。因为周围写字的多半是男子,女子都往饰那边去了,故而摊主对阿箬印象深刻。他将她的字拿了下来,折好递给阿箬,可以让她带回去,也破例赠了个小玩意儿,算作安慰。
摊主赠送的是个刻了字的小葫芦,小葫芦上面用红绳串着,差不多尾指长短,很可爱精致。
阿箬收下葫芦道谢,寒熄倒是把阿箬写的那副字接过,收进了袖口里。
一整日吃吃逛逛,时间过得也很快。鑫城虽好,可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前几百年阿箬放在心上的都是寒熄,从未想过在吃喝玩乐上面多花心思,今日也算长见识,不知不觉她口袋里的钱便只剩下不足一半了。
原先打算只要身上的银钱花光,她就把心还给寒熄,现在看来在鑫城待下去,要不了三日,她肯定两袖清风,赴死也提上日程了。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于是攥着仅剩的那一点儿钱,阿箬也就没再买其他东西了。
将荷包藏回袖子里,阿箬接过寒熄手中的糖葫芦,这才牵起他的手扬眉一笑,道:“我从没吃过这个东西。”
小时候是没有见过,长大后便想着复仇赎罪,阿箬从不将钱花在享乐上,她也总认为寒熄尸骨尚未复原,她便不配享乐。
如今所剩时日无多,却可以将从前不曾吃过的甜都尝一遍。
糖葫芦表皮的糖衣很脆,里面的果肉却是绵软的,山楂的酸味带着一股微涩的清甜,阿箬尝了第一口便心想,难怪小孩儿都爱吃这个。
她顾着吃东西,没看路,也没现前方斗兽的笼子已经被人拉出来了,而寒熄牵着她的手,早早占据了好的观赏位置,等阿箬的糖葫芦吃完,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铁笼很大,由多根钢条固定四方,十几二十个人踩在上面牢固缺口。整个笼子堪比一所房屋大小,立在闹市街头,外面用朱砂画了红圈,表示那里面是危险区域,所有观看的都得站在圈外。
斗笼设好,几番测验也没有问题,便要牵出斗兽来让人押注。
押注台子分左右,两边赔率一样,但赢来的钱得给设斗兽赛的人三成,这都是多年的规矩,大家都懂。
天色渐暗,围在斗兽笼旁的人越来越多,听见那些人窃窃私语讨论去年的比赛,阿箬的心里也忍不住沸腾。周围高楼上的灯笼都点亮了起来,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斑斓的色彩,五彩的绸缎从房顶飘下,再由灯光照亮,如天上的虹霞坠落凡尘。
远方传来鞭炮声与小孩儿的欢笑声,此刻阿箬才真正感觉到,年的热闹。
寒熄突然出声:“要不要下注?”
“您要赌啊?”阿箬睁大了双眼,简直不可置信。
寒熄的表情看上去也非跃跃欲试,眉眼弯弯露出一副笑容,牵着阿箬的手略晃了晃,问她:“不想赢钱?”
阿箬心头噗通噗通快跳了两下,她轻轻眨了一下眼,只觉得心间像是被一只猫挠了似的,痒痒麻麻的。
赢了钱,便能再多留一会儿了。
阿箬抿嘴,说不出不想两个字,她又怕自己说想,会显得自私。
寒熄没和她想那么多的时间,他松开了阿箬的手,摊开自己的掌心道:“钱给我。”
这回阿箬毫不犹豫地将荷包整个儿交给了寒熄,寒熄摸了摸她的头顶,道:“等我。”
赌局如何下注寒熄也不知道,他拿着阿箬给他的钱,看似坦然自若地随着人群走到赌桌前,瞥了一眼今天要斗的兽——两头体型相当的狮子。胜负不一定,有些人说其中有一头是去年打赢了的,他们见过那狮子威猛,便还要押那头。
阿箬占位置便没跟上,她垫着脚昂着头眯起双眼看寒熄,心里有些焦急,也有些激动。
神明赌钱,还是头一次。
两头即将要下场的野兽就在院子里关着,两边都有驯兽的人看守着,寒熄朝院子里远远看去一眼,眼神落在两头野兽身上,而后将银子从荷包里取出,放在了右手边。
他捏紧阿箬的荷包,这个荷包已经用了许久了,上面的绣花变得毛躁,颜色也褪了,不过荷包被阿箬时时揣在怀中,染上了些许她的味道。
寒熄的指腹抹过荷包上的玉兰花,转身往回走。
“如何?”才到跟前,阿箬便迫不及待地去抓他的手,将人拉到眼前问。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此生也没赌过一次钱,话问出口,寒熄便道:“放心,一定让你赢。”
阿箬当然知道寒熄一定会赢,他是神明,谁能与他相比?又如何能输了去?她问如何,是问寒熄的心境如何?
“您紧张吗?”阿箬吞咽口水。
周围的灯光越来越亮,办赛的富商已经将周围燃起了火把,火光通明,炙热地熏着最前一排的人,使得人大冬天里也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