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开始做的琥珀枫叶,随宣蕴之一道入葬,后来为她每一个转世做过的琥珀枫叶,都会从一开始讨人喜欢的小挂件,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杂物。
何时雨见上面的月亮结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伸手折了一旁叶尖乱飞的野草,对阿箬道:“我编一个月亮结送你吧。”
很久以前没有草了,何时雨便说过若以后这世间好转,再长出绿草来,他就为她编一个挂在身上。
草叶折了几道,何时雨看着自己风化的手指眼神一顿,有些惊讶,又有些慌乱。他抬眸朝阿箬看去,青绿衣裙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哀伤,还强忍着对他挤出一丝微笑。
何时雨在风中飞舞的,飘乱的衣袂,统统化为一粒粒细沙,纷乱的野草中夹杂了几片从山林那边飘来的红叶,何时雨忽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心口闷闷的。
他因没有心跳,当初宣蕴之死时,他痛苦万分都感受不到心脏的疼,如今那一道道久违的跳动从胸腔传来,仅仅几下,却足以震撼他。
阿箬哑声问了句:“不疼吧?阿哥。”
她叫他阿哥。
何时雨明明是开心的,却忍不住想要落泪。可他这个人偏偏爱为旁人操心,宣蕴之死前,他不敢因自己的难过害得她情绪低落,如今也不敢让自己的眼泪,叫阿箬放心不下。
所以何时雨笑了笑,摇头道:“不疼。”
第67章梧桐语:十五
阿箬让何时雨带她去一个没人经过的地方是骗他的。
她这一路问东问西,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在临死前想的都是自己要死这件事。
心中默念的咒语,出其不意地分开了他的魂魄和躯体,那些杂草中浮动的灵光,像是一粒粒落入凡尘的金色星辰,悉数在何时雨消散的过程中,朝寒熄靠近。
两片枯黄的韧叶仅在开头折了几道便散开了,于飓风中沉浮,最后随飓风消失而落在了草野间,看不出哪片是它了。
阿箬捏紧袖子,浑身颤抖,她安慰自己,至少何时雨离开时是不疼的。她杀了那么多岁雨寨的人,每一个死前都是痛苦狰狞着的,只有何时雨在笑,只有他真的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他果然如她所想,只要寒熄需要,他愿意奉上性命偿还一切。
“阿箬。”寒熄能感觉到阿箬的难过。
他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清冷的神明第一次轻蹙眉头,他弯腰朝阿箬凑近,桃花眼细细打量她的眼神中的情绪。
寒熄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便是脑海里想了一些,绕到嘴边也难以吐露,他只能轻轻地抚顺着少女瘦弱的肩胛,轻声询问:“抱?”
阿箬的坚强终有松懈,她能从寒熄的怀抱里汲取到无穷的温暖和力量,故而在寒熄问出声的那一刹,她没有犹豫地便侧过身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寒熄双手搂住了她,宽大的袖子几乎完全遮住她的身躯。他身形高大,更显得阿箬瘦小,只需他再弯一弯腰,便能彻彻底底地将少女拢入怀中,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阿箬没有哭,她的眼泪自第一次自杀后,便只为寒熄而流了,之后的每一滴泪,都与寒熄,与过去的噩梦有关。
她只是忍不住难过。
她只是……惋惜没能拿到何时雨编的月亮结。
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人生中,或许难免遗憾,阿箬接受遗憾,但她需要再难过一会儿,才能徐徐受之。
天黑了。
仅剩几个劳作的人果然没有现这处小田埂上原先是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他们只管提着锄头与镰刀,赶紧回家吃饭。
月亮出来了,不在繁华城镇的街道灯火中,乡间田野更能看清明月与星辰。
阿箬觉得自己好些了,呼吸没那么憋闷,满鼻息闻到的都是寒熄身上的清幽香味儿,耳畔是些许秋末寒风吹着衣袂,欻欻出的细微声响。
寒熄的手一直在抚摸她的脊背,有节奏地,温柔地温暖了那一片皮肤。
阿箬有些留恋这样的温暖,和这样亲密的距离,可她也清醒地告知自己,不能沉溺进去。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着寒熄的腰,手指触碰到衣料下的腰腹因为她的推拒而坚硬。寒熄稍稍松开了她,但一只手还是搂在了她的腰上,让两人贴在一起,阿箬不得后退。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道:“我好了。”
寒熄附身凑近她,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阿箬的心跳骤然加快,顿时屏住呼吸,鹿眸睁大,视线却变得有些涣散。这样近,寒熄能看清她眼神中的所有情绪,包括那来不及收敛的倾慕迷恋,紧张害羞。
“没好。”他道。
阿箬直觉这样下去太过危险,她又推了推寒熄的腰身,掌心下触碰到的皮肤似乎是滚烫的,甚至能隐约摸到漂亮的肌理轮廓,这更让她慌乱不已。
寒熄柔声道:“没好。”
“那……”阿箬差点儿咬到了舌头:“那怎样才算好?”
寒熄对她轻轻眨了一下眼。
秋末冬初,田埂的夜间不会有萤火虫,那些围绕着寒熄与阿箬星星点点的淡绿萤光皆是漂浮于空中的灵。微光的灵顺着风的形状穿梭于干枯的野草中,像是一只只灵动的雀儿,最后带出了两片叶根被折过的枯叶。
阿箬不解,她要这叶子做什么?却在下一瞬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