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谢随气恼,冲进了谢运的房中大闹,又说亲娘昏聩,认不出人的好坏来,谢运见他居然敢骂亲娘,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天晚上谢随住在了书房,左脸高高肿起来,往日他读的书都看不进去,偶尔还能听见那女人和谢运谈笑风生的声音。谢随心烦意乱,他为洛芯不平,他胸腔憋着一股闷气,不知该朝谁泄,然后他便看见了洛芯,她穿着一身藕色长裙,站在夜色里远远看着谢运和那女人调情。
谢随看不清洛芯的表情,可他觉得心里难受,他觉得酸楚,他觉得那时的洛芯看上去真瘦弱、可怜,他想谢运真不是个东西!
谢府上下,没一个人说那女人一个坏字。
那女人想向谢随示好,谢随指着女人的脸,将此生能说过的所有恶毒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话再难听也有度,那女人却嫣然一笑,对他道了句:“有你后悔的时候。”
变故便是从那一日起,悄然生。
谢随脸上的伤还没好,他想去找谢运说理,却遇见红着眼睛的洛芯,洛芯撞上了谢随,一抬头见到他,招呼也没打便捂着脸跑开了。
那天谢随才知道,母亲同意谢运给那女人一个名分了。
晚间洛芯的丫鬟给他送药,说是大少夫人白日见他脸上还肿着,让他对自己好些,别再与长辈顶撞,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要事。
谢随也想考取功名,他想自己现在一事无成,在家才没有话语权,等他金榜题名,谢家总能有他做主的一日。当夜他啃书不眠,忽而一阵风吹灭了书房的蜡烛,门前婀娜的身影端着梨汤款款而来,坐在了谢随的对面。
谢随一抬头,眼前略一模糊,便见到了洛芯。他不知洛芯晚间派人送了药为何又要来,只记得洛芯心疼他脸上的伤,喂他喝了一整碗梨汤。
后来的记忆模模糊糊,谢随醒来时自己是趴在书房桌上的,他恍惚做了一场梦,温柔的洛芯如往常一样与他说起书上的诗句,她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转经商场,谢随以往去洛家,她也经常指导他看书。
那时他年幼,仅几岁,跟在谢运身后,不是叫她嫂嫂,而是喊她“芯儿姐姐”。
梦中与现实不同的,是洛芯的手指不再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而是贴上了他的脸。
很柔软,很温暖。
谢随才知人事,惊觉自己做了一场悖伦的梦,再看桌案,还有一碗见底的梨汤。
第46章浊玉台:十二
从那一天起,谢随便在白日的惶惶不安与夜晚的悱恻缠绵中徘徊。
说是缠绵也不尽然,因他心里始终对洛芯保留着一丝尊重,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会毁了洛芯的一生。可他无法抗拒对方的靠近,他为洛芯不值,他甚至想……可惜自己年少几岁,若他与兄长年纪相当,说不定当年娶了洛芯的人就是他了。
他一定会对洛芯好,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情谊!
谢府已经在筹备谢运和那个女人的婚事,往日对洛芯笑脸相迎的人都转头讨好那个女人,他们当那个女人为夫人,提起时便道她也是可怜的。他们说洛芯家大业大,从小衣食无忧没过过苦日子,什么都不缺的人,让一让也无妨,那个女人只要离开谢家,就什么也没有了。
谢随觉得荒唐。
他不住自己房间,每日就在书房抱着书本啃,洛芯也每天晚上都来,在所有下人睡着之后,她会亲自带着宵夜上门,叮嘱他读书,喂他吃饭、吃糕点。
谢随最初也退缩过,他说:“嫂子,我自己吃就好。”
洛芯却欲垂泪,问他:“是不是这府上,再也无我容身之处,就连你也要与我生疏了?”
说是洛芯看着谢随长大也不为过,他们之间相差了八岁,这八年的鸿沟,成了那些天谢随心中无法破开的屏障,他总是幻想,若洛芯不是他嫂子就好了,若她不是就好了。
府上的欢声笑语,在某一夜骤然打破。
那晚洛芯没去找谢随,只是派个下人来告诉他,她因为伤心过度心口疼得厉害,想他去看看她。
谢随当即慌了,他边跑边问:“请大夫了吗?”
下人没回答,谢随也不等他回答,他跑起来生风,多日来变质的情谊与憋闷在这一夜彻底爆,他想不论如何,他都不要洛芯在谢府受苦了!
到了洛芯房门前,谢随颤抖着手,还想着一道礼,便只敲了敲房门,唤她嫂子。
他是少年鲁莽的年纪,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呼谢随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房门推开,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洛芯似是痛苦地趴在了桌面上,出了难受的呻\吟。
谢随去扶她,房门骤然关上,他闻到了惑人的熏香,顿时明白这是一场陷阱。
他以为府上有人现了他和洛芯的事,他想他从未和洛芯真做出什么有违礼法之事,最亲近的,便是她给他的脸上药,喂他吃东西,他甚至没碰过她的手!可谢随也无法为自己脱罪,因为他心里的确对洛芯有了逾矩的想法,他也不再将洛芯当成嫂子看待了。
洛芯的手攀上了他的肩,她好似将他认错了了,她满眼凄凄的泪水望向谢随,她与谢运定情时,谢运便是如今谢随这般年纪。
洛芯缠着他,亲吻他,她问他是否还记得洛府后院的那株枣子树?那株枣子树长得很高大,半边枝丫探出院墙外,每年枣子成熟时,谢运都会站在院外与她说话。他说那高树梢上挂着一串红透了的枣子,亦像是寄情相思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