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熄略微歪着头,连带着面具也跟着歪了一下,一缕丝扫上了他的肩头,似乎也在疑惑。
阿箬咬得舌尖麻,也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去反悔。
就在她即将败下阵来,脑海中已有措辞,什么“神明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轻慢于你。”什么“我刚才被风吹傻了,胡言乱语的,您喜欢,这面具一直戴着都行。”
可这些话才绕上喉咙,寒熄便动了。
他朝阿箬的方向走近一步,两人的衣摆在微风中缠绕在一起,青绿的裙摆扫过牙白的纱衣,她的衣服上都是斑斑雨迹,而他仍旧纤尘不染。
寒熄对着阿箬,略弯下了腰。
他将脸凑到了对方的面前,很近,近到阿箬猛然睁大了双眼,心跳骤停,近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在那瓷面上吹出薄薄的一层雾,近到……只需她抬一抬下巴,便能吻上面具上尖尖的狐狸鼻。
阿箬方寸大乱,好像整个世界都便成了雨中这小小的屋檐,密闭到她透不过气来。
这样近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了寒熄的眼,茶色的瞳孔里,是她惊羞的脸。
如此又过了片刻,还是寒熄提醒了她。
“看。”他道。
阿箬耸肩,屏住呼吸,双手颤抖地去解开寒熄后脑上绑着的红绳,颇有分量的面具落在了她的手心,慢慢下滑,露出了寒熄的整张脸来。
他离她,还是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眉毛、睫毛。
阿箬看见了,很是心满意足,情绪高涨,心跳也乱作一团。她抿了抿嘴,仔仔细细地盯着寒熄的眼看了许久,才道:“我、我看好了。”
寒熄嗯了一声,这才直起腰,骤然离开的微凉清香的味道让阿箬清醒了许多,她好像离寒熄又远了些,但低头看去,阿箬仍不能平静。
她的手指,松开了他,可他们依旧牵在了一起。不知何时,从阿箬紧紧地抓着寒熄的手指,怕他没跟上来,变成了寒熄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背,似是白玉雕刻而成的纤长手指,正压在了她手背正中心,压出了一道淡淡的粉痕。
雨很快就停了,阿箬动了动手指,重牵回了寒熄,领着他一路往客栈方向而去。
方下过一场大雨,街上没有几人行走。
阿箬半低着头,一手抓着狐脸面具,一手牵着寒熄,不快不慢地穿过街巷。街巷两侧的琉璃瓦不断有水滴落下,每一滴都像是落在了她的心湖之上,泛起层层涟漪。
入客栈时,阿箬迎面便碰上了一名女子,骤然闻见的阴寒之气叫她从萌动的心思中脱离,她抬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少女正站在她的面前,面色冷冽地望向她。
是昨夜看见的,也是今早从丽蝶园旁离开的那个女子。
阿箬有些惊讶对方居然会出现在禾山客栈,客栈门只开了一半,需得一方让路才能两人各自通过,阿箬没动,那女子便一皱眉,往后退了半步,让阿箬先进。
阿箬看向对方的双肩,鬼火依旧,且她今日去过清玉台,见识过里面的恶鬼,自然也能分辨出来,这女子肩上的鬼火正是从清玉台恶鬼那处得来的。
满院杀人的鬼咒,满城漂浮的黑气,拥有这样邪恶力量的恶鬼,却用两团鬼火护住一名女子的命。
那女子见自己让路了阿箬也不动弹,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顿时心生不悦,开口:“你看什么呢?”
阿箬回神,眨了眨眼,正欲开口说话,却听见另一道声音传来:“小湘表妹,你走得太急了,我还有一样东西没给你。”
客栈后院匆匆跑来了一名男子,湖蓝的衣衫叫他乍一眼看上去像个公子哥儿,但一身药味儿还是暴露了身份。
阿箬有些惊讶地看向林念箐,意外昨夜还不认识的人,怎么今日就成了表兄妹了?
林念箐眯着双眼,立刻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黑衣女子,他也不知为何表妹一个姑娘家会穿一身黑衣,瞧上去严肃又冷硬。
他捏着手中的东西,心头突突跳快了两分,还是将小香囊送了出去。
那是个绣了玉簪花的粉色元宝形状的香囊,下头坠了一粒珍珠,带着穗子,用料上等,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儿。
林念箐不敢居功,便道:“这香囊是我娘绣的,里面的药材是我亲自挑选,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你拿去吧。”
洛湘瞥了一眼那香囊,再瞥一眼林念箐,眼神闪烁了几分,冷着声音道:“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林念箐不是个多聪明灵活的人,他没料到洛湘会拒绝,正如没料到今早带了礼物去姑姑家,在门前遇见洛湘,便被洛湘领回了客栈,让他离开云城,回家去。
林念箐没见到姑姑,两个跟着他的小工也为他打抱不平。
他们家二公子的确因为试药被毒坏了双眼,瞧不清东西,可也不是瞎子,且医术了得,在他们那儿可受人尊敬着呢!便是洛家没有要结亲的意思,至少得让人进门喝杯茶,再好生地将人送走,怎么也算亲戚一场,大门都不让进,还连三催人离开,实在不知礼数。
林念箐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他捏了捏香囊,叹口气道:“我明日便回去了,香囊你还是拿着吧。”
洛湘咬了一下唇,推开林念箐的手便往外走,路过阿箬身边挤着她过去,两人肩撞了肩,阿箬拍过肩头,扫去了些许黏在洛湘身上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