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坐在长亭内,吹着湖面的风,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淡淡的莲花与莲叶的香气。她眼前的桌面上放了两颗莲蓬,是方才莲花湖的主人送她吃的。
坐在对面的男子月色衣衫轻飘飘的,在风中像散开的雾,连带着几缕飞舞的丝都显出黑白交错,泼墨之美来。
桃花眼先是落在了阿箬的脸上,再看她抿嘴吞咽莲子,最后才看向桌面上的莲蓬。
阿箬眼神鼓舞,声音却不敢放大:“神明大人,尝尝看。”
纤细白皙的双手从云纹广袖中探出,将深绿色的莲蓬捧在手里,寒熄的动作有些慢,因阿箬方才从左手边第二颗莲子开始剥,他也有样学样地从第二颗莲子入手。
包裹青翠果皮的莲子落入寒熄的掌心,他将莲蓬皮撕开两片,往阿箬的脚下丢去,与她原先无意间丢下的两片撞在一起,而后再剥开莲子的外皮,捻起那粒莲子。
阿箬屏住呼吸不敢动,一双鹿眸睁得又大又圆,紧盯着寒熄手中的莲子,见他慢慢抬起手,而后出乎意料地将莲子送入了阿箬的口中。
“唔……”柔软的嘴唇碰到温热的指尖,连带着寒熄袖间一股香风,那颗尚未完全成熟的莲子便被他一指塞进了阿箬的嘴里,指尖离去时,似乎从她的下唇微微用力地擦碾过。
阿箬的舌头有些麻,耳畔嗡鸣,那粒莲子像是烫嘴般,在她的唇舌间来回滚动了两圈,才被她牙酸地咬开,囫囵嚼了两回,咽下。
阿箬耳尖通红,心跳紊乱,一团火烧上了脸颊,眼尾绯红地着烫。
她的一切举动,寒熄都看在眼里,在确定阿箬吞下莲子后,认真的眉眼才稍稍松懈了些,就连双肩都带着些许放松的懒散。他垂眸斯条慢理地再剥一粒莲子,继续喂给阿箬吃。
就像是现了什么有的投喂玩法。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颗颗莲子被寒熄塞进了阿箬的嘴里,便是再清甜的莲子,未去除莲心,吃多了嘴里也有些苦涩味道,但阿箬没有拒绝。
这不是她第一次尝试让寒熄去做某些事。
白一离开后,附于他身上的仙气也回到了寒熄的身体里,逐渐与他的身躯融合,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而寒熄的神智也随着那一缕仙气,稍稍归位了些。
在白一的仙气收回前,寒熄只会喊阿箬的名字。她若不牵他,他便会坐在一个地方或站在一个地方,等着阿箬来牵引他离开,目光总追随在阿箬的身上,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偶尔有些惊人之举——好比那盆盛放的盆梅。
收回白一身上的仙气后,寒熄有了些自主意识了,最先表现的,便是他偶尔会应阿箬的话。
也不是事事都应,很奇怪,阿箬与他说正事,他多半是听不懂的,重要的信息一个也品味不出,反倒是一些闲暇里胡侃,寒熄看向她的眼神更频繁,应声更多。
比如去年春季离开煊城后,他们被边野小国的流兵围住抢钱。阿箬身上的银钱有限,都是以前替人捉鬼降妖时留下的积蓄,自是不能被人抢了去。
她假意惧怕,悄悄凑到寒熄的身边对他道:“神明大人,这些流兵拿了钱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等会儿我从侧面出击,可能会有血溅过来,您往后退两步,莫要叫人伤到了。”
这般生死攸关的紧要事,寒熄置若罔闻,阿箬扭下自己的手腕挣脱束缚,再重接回腕骨从怀中抽出匕刺向面前那个流兵时,对方的血立时喷涌而出,一大泼往寒熄的身上洒去。
寒熄没动,月白的衣衫上落下大片猩红的血迹,似盛放的赤红牡丹。
流兵只有四人,阿箬出其不意致胜,再回头见寒熄的手背上都落了一滴血,她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神明大人身上布满了血腥味,就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阿箬焦急地凑过去道:“怎么办,还是弄脏了,我给你擦擦!”
她没顾脚旁挣扎受伤的流兵,用手去擦寒熄胸前的血迹,越擦越脏,急得快哭了,结果一阵风便将他身上的污秽吹走,唯余阿箬的鹿眸下挂了两滴豆大的泪。
之后阿箬想起,她当时与寒熄说话是靠着他肩侧说的,没道理他听不见,之所以没有后退避开那些血迹,大约是没听懂。
可后来阿箬在某个城门前瞧见夫妇大打出手的笑话,一路笑呵呵地与寒熄说那男子被其夫人抓花了脸,左三道,右三道,分外对称像花猫,太好笑,寒熄居然眉尾一挑听懂了,鼻音轻哼的一声笑出来,惊得阿箬舌头打结。
阿箬也不知寒熄的神智究竟恢复到哪一步了,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好转,还是说必须得找到下一个岁雨寨的人,将仙气还给他了才能有所提升。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琢磨出了不要与寒熄说正事这一点。正事还是需她自己担着的,因为寒熄非但不会听,甚至不会应,有时连“阿箬”都不喊,就这么直愣愣地应对一切危机。
可她也不能放任寒熄不作为,她希望寒熄能更快好转,更快恢复如初,所以在一些闲事上,阿箬愿意多些耐心去引导他。
正如此刻的剥莲子。
她是想让寒熄自己吃的,因为这莲子的味道的确不错,阿箬想让他尝尝,到头来莲湖主人送的两颗莲蓬全都入了阿箬的肚子。
寒熄剥了一半,阿箬实在不敢有劳他动手,便只能捧起双手将剩下的半个莲蓬拿过来,自己剥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