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两声,妇人额头立刻起了一块伤痕,丝丝血水顺着眉心流了下来,模样骇人。
小孩儿见自己娘亲如此,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因未着上衣,浑身冻得抖,哭声也是一颤一颤的。
周围的街坊见状不忍,就连常年驻扎煊城的官兵也上来劝说:“大人,这毛孩儿的确是前头罗家村的,逢年过节便跟他娘来娘家小住,我们看着长大的,必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就是就是,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能犯什么事儿?瞧哭得……天可怜见,再不穿衣裳就该冻死了!”
便是客栈小二也没忍住上前,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他认得这孩子。
紫林军指着小孩儿背部一块掌心大小的烫伤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家婆娘昨晚见着亲人忙说话,没顾着看他,这小子自己调皮怕冷,跑暖路边上玩儿,撞倒了炉子烫破了一块皮。军爷,孩子受不得冻,求求军爷放过我们吧!”男人抱起妇人,不敢真让她磕死在这儿了。
阿箬瞥了一眼,脸上的温度尽失,立刻便知道生何事。
隔着几扇窗的左侧,也有一扇窗开了半条缝隙,将楼下生的所有事尽入眼底。
阿箬侧头看过去,只见一只幼童的手搭在窗沿收紧,不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将窗户再度关上。
阿箬在人群里看见了赶来的赵焰,赵焰见状,又听那小孩儿满嘴喊的话都是煊城这边的口音,没忍住上前与那深紫披风的将领耳语一句。
“宁可错抓,不可错漏。”这是那人的回复,赵焰也就没再开口了。
阿箬的目光一直落在挣扎哭泣的小孩儿身上,雨势越的大了,哗啦啦当头淋下,那小孩儿连哭声都弱了许多。寒冬雨雪,人人都裹着厚袄,唯有他光着身子在风里打颤。
阿箬的手心捏了捏,眼也不眨,她听着左侧那扇窗的动静,瞧着小孩儿被人拧红的手臂,冻得紫的嘴唇,还有妇人额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没有动静。
他们是来找白一的,但白一不打算出面。
阿箬张口,对着楼下赵焰喊了一声:“赵军爷!”
与此同时,赵焰将外袍解下,披在了小孩儿身上,他将小孩儿抓入自己的怀里遮风挡雨:“不可错漏,可也不能错杀。”
嘈杂的声音掩盖了阿箬的那声,她捏得白的手,终于松开了一丝。
第26章春之叶:九
雨越下越大,从细细绵绵的针化成了哗哗啦啦的水柱,沿街的路人撑起了油纸伞,雨水紊乱的敲击声似鼓点,将闹事的几人围城一圈。
深紫披风的将士不再与赵焰辩说,只是伸手指了指对方的脸以作威胁,带领部下转身离开时怒声道:“不论你如何处理,这孩子必须随我等上京!他若逃了,唯你是问!”
一行紫林军走时盔甲摩动,声音震慑看热闹的百姓,唯留赵焰一人冒雨将怀中哭得快晕过去的孩子还给了那对夫妻。他没立时离开,也不能作保这孩子必然不是皇帝让他们寻找的人,只能低声道:“二位先给孩子看大夫,便收拾行装一并上京吧。”
那妇人满脸是血,被雨水冲刷得更显凄惨可怕,她又不住地给赵焰磕头,嘴里求饶道:“军爷行行好!放过我们一家吧,我日后再也不来煊城,再也不来了……”
赵焰撇开目光,低声道:“随他上京,是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若你的孩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也一定会安然地还给你们。”
妇人还想求饶,她家男人立马拉住了她,只用自己的棉袄裹紧怀里抖的孩子,向对门的小二求救,请小二找个大夫过来。
一行人帮忙的帮忙,愤骂的愤骂,还有一些同情的说他们家的小孩儿也遭受过这般对待,其中有个人出一声惊奇:“不是说他们来找出逃的东车国公主吗?那公主总不能是个五六岁的男娃娃吧!”
这一声疑问说出,赵焰立刻回眸瞪去,只见说话的人缩头缩脑,赶紧撑伞离开。
周围人见赵焰如煞神站在那儿,虽说他还算讲些道理,可毕竟披着一身紫色披风与盔甲,谁也不敢保证他何时反悔便要寻他们麻烦,于是作鸟兽散。
客栈屋檐上的雨水连成的水流像是一面小瀑布,暴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赵焰始终没离开。
他在等那对夫妻给小孩儿看病,再等他们收拾行囊,随时跟他们上京。
阿箬看赵焰看得有些久,对方也察觉到了,一抬头便与客栈二楼小窗内的少女对上视线,四目相对,赵焰率先避开了眼神。
他与阿箬相识便是一场意外,虽认识时间不长,可到底认得。
赵焰原觉得自己这一身紫色盔甲威风凛凛,直属皇帝亲管,便是在皇城底下也得人三分脸色,到了这穷乡僻壤战事不断的煊城,更是昂挺胸,官大权广。
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的,他们到了煊城后除了日得人敬仰,见到百姓敬畏又羡慕的目光,之后听到的都是些不好的言论。
赵焰夜里来,第二日便追着阿箬走了,再回来时哪晓得他的同僚将煊城封住,为了找个小孩儿,不顾人情,遇见年龄相符的不管场合便直接撕衣裳看后背。
满城的风言风语,加上隔着雨帘里,阿箬那淡淡看向他的眼神,赵焰头一次觉得这身盔甲穿得尤其束手束脚,很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