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的?”阿箬也不看他,低头拍了拍竹篓上的雪渣。
“我若是寻死,哪处不能死!”青年话语中难免有些埋怨之意,却见对方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给竹篓扫雪,于是盘腿坐在原地,沉着脸色道:“是在下唐突,给阿箬姑娘赔不是。在下是胤城少城主隋云旨,特来请阿箬姑娘救命的。”
“知道。”阿箬摸了摸竹篓盖子道:“来找我都是想救命的。”
隋云旨闻言,特提了夏峥:“我母亲重病卧床,府上请了夏半仙,他说是有妖邪作祟母亲才一直不得好转,所以让我来此处寻姑娘救命。”
“不认识。”阿箬并不记得夏峥这号人物,便道:“我在这里三十年了,还以为知道我的人都死了呢。”
“三十……年。”隋云旨借着火光悄悄瞥了阿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张年轻的姑娘脸庞。她长得标致,身形玲珑,尤其一双眼又圆又亮,显出几分天真无辜,若放到城里去,必是要叫人当成谁家未出闺的富贵小姐被人拐出来了。
察觉到过于炙热的视线,阿箬的手轻轻盖在竹篓上方,回眸瞥了隋云旨一眼,见对方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打量也不恼,反而扬唇一笑:“我好看?”
隋云旨愣怔,回过神来,尴尬地点头。
阿箬见他点头,自己垂眸抱紧了怀中的竹篓,却道一句:“没见过世面。”
隋云旨:“……”
这女子果真如夏峥所言,她性子有些古怪。
片刻沉默,叫隋云旨有些心焦。
阿箬见篓子上的雪都被拍干净了,这才露出一抹笑容来,隋云旨看见,心中忽而漏了一拍。
这笑容与方才对他说话时露出的很不一样,温温柔柔的,从眼神流光中就能分辨出她的高兴是真心还是假意。
阿箬察觉到隋云旨又朝她看了,心想这青年也未到二十,的确没见过多少世面。她在天际岭三十多年,期间也不是没人找过她,否则不可能隐世这么久还有人能说出她的名号来,只是先前来找她的人都没什么运气和毅力,故而从未叫她见过。
她不是个多善心的人,不会在知道旁人遇到难处来找自己时便立时现身,主动跟过去帮忙。
阿箬道:“事分轻重缓急,我在这儿种了花,算着日子应当也要开了,你等我的花开了我再与你去胤城救你母亲吧。”
隋云旨闻言,焦急道:“我出城已有一个多月,母亲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还望姑娘早日随我离开,你也说轻重缓急,难道我母亲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朵花吗?”
阿箬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理所应当道:“你母亲的命当然比不上我的花。”
“你!”隋云旨一顿,又觉喉咙痛得厉害,咳嗽了起来。
“有求于人,便受制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阿箬问完,昂看了一眼结界外黑蒙蒙的夜空,不知瞧见了什么突然抱着竹篓起身。
她抬脚踢雪灭了火堆,又露出高兴的笑容道:“算你走运,我的花好像开了。”
阿箬将竹篓背上,提起裙摆便往靠北的方向跑,偏那挡风的琉璃罩跟着她一起挪动,隋云旨也只能连忙跟上。
他跟在阿箬身后,瞧着那纤弱的身形轻飘飘地踏在雪面上,而他自己双足却沉重地陷进了雪里,又想起她说她在这里三十年了,看上去却比他还要小上两岁,心里豁然起了个令人毛的念头。
阿箬……怕是个死人。
那邪祟之物,大抵也是有邪祟之物才能镇压的。
“我听人说,那花儿玉盘大,花瓣晶莹,花蕊在夜里还能光呢。”走在前头的阿箬突然开口,她声音很好听,若是低声说话便叫人有种情人呢喃的错觉。
隋云旨猜到她的身份,心里越慌张,到底年轻,便没忍住开口附和,减少心里的恐惧。
“是吗?我还没见过会光的花。”隋云旨道。
阿箬继续朝前小跑:“我闻到它的味道了,清雅微凉,有些好闻,和你身上的味道也有些像。”
隋云旨闻言,连忙低头闻一闻自己的袖子。他入雪原来不曾洗漱过,身上滚了许多雪渣,除去冰凉的雪味儿便是一些污垢的味道,哪里好闻?
阿箬一笑:“你喜欢吗?”
隋云旨:“……”
他并不喜欢自己现在身上的味道,若能回去胤城,便叫丫鬟沐浴更衣,点燃上好的春晨香,那味道才能叫人喜欢的。
可旁人问了,他也只能顺着对方回答:“尚可。”
结果阿箬脚步一顿,回头不满地瞪了隋云旨一眼:“你好奇怪,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隋云旨:“?”
到底是谁奇怪?
阿箬撇嘴:“我又没与你说话,你莫打岔!”
忽而一阵凌冽的寒风从前吹来,扬起了阿箬的丝,也吹乱了隋云旨的心神。
不是与他说话?
他四下瞥了几眼,乌黑的夜里除了他们两个,哪儿还有其他人?
隋云旨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几阵风过来,他也闻到了方才阿箬所说的,清雅微凉的花香了。
第3章落金城:二
骤雪迷眼,风啸如鬼哭狼嚎,结界外的世界模糊成一团,根本叫人看不清方向。
阿箬没再继续说话,隋云旨也安静地跟在后方,只是想要追上对方颇为吃力,走到后来他离阿箬越来越远,堪堪吊在结界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