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无:“一些细枝末节,让我觉得甘州军队有异。不知诸位认不认识世代坚守甘州的李家人,他们在去年年尾的甘州观音案中被朝廷革职。南国末年的时候,李家人仍当着将军。
“那年大魏和南蛮战得激烈,我现李家态度有异。我怀疑李家和朝廷中大臣勾结,一同卖国。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我深陷战局,一定不可能平安活到战局结束。我思来想去,想挖出他们背后的阴谋……我和徐固和离了,我才能放心去行事。
“后来,太子羡死,我成俘虏,又失了忆……这些年,我一直被南蛮囚禁着。”
徐清圆目中隐露哀意,望着卫清无。
卫清无这些年被折磨了多少伤,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愿多说。
晏倾则沉静无比,众人听到“太子羡”就将复杂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承着这种窥探,心神恍惚,已然飘远。
左明代替众人询问:“南蛮囚禁卫将军,是因为卫将军查出了些什么吗?”
卫清无嘴角露出一丝笑:“我失忆了,他们以为我是装的,这便是理由。他们和大魏某些人有协议,绝不能放我这样不利于社稷安定的人回大魏。南蛮在前年与大魏建交,以交换我作为条件……这不是送给大魏的礼物,只是和大魏某些人重合谋的证据。
“但是他们没想到,我逃了。我被徐固救了,徐固代替了我。这个条件仍然可以谈。”
徐清圆轻声:“谈的条件其实本就是促进两国建交。南蛮想成为西域之王,大魏在必要时会派兵援助他们,助他们登顶。我不知道陛下的态度是什么,但是显然,大魏的态度是默认了南蛮成为西域之王的可能。”
暮明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她道:“父皇的态度,自然是不可能。我去南蛮和亲,就是为了阻止南蛮强大的可能。大魏的态度不一定是我父皇的态度,大魏的意志,是由一位位公卿组成的。三省六部,层层递审,他们审出来的答案,才是大魏会给出的答案。
“在大部分不知道的时候,大魏维持着和南蛮的这种暧、昧……直到后来,南蛮王死,这种默契被打破,棋局重开。”
她垂下眼,心不在焉地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当日正是这只手,用匕杀了云延。
暮明姝低声:“云延也死了。南蛮其他王子不成气候,南蛮至少会乱百年,不可能统一。我和亲的目的已然完成……我当重归大魏。”
公主回归,前所未有,众人不知如何评判。
韦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她抬起眼,他移开了目光。
韦浮开口:“与南蛮做交易的人,是朝堂上以林相为主的朝臣,世家中以我外祖父韦松年为代表的领袖。这些应有证据。”
卫清无:“不错。徐固从南蛮王那里冒死拿回来的名单,大部分人我们还没查出来,但是林承与韦松年的字迹……徐固已经标了出来。”
又是一份证物递交。
满朝文武中有人开始惶然不安,满头冷汗。
而有不明所以的人追问:“他们叛国?”
徐清圆:“严格来说,这不叫叛国,这是一种重建的秩序。他们有一个组织,我想在场很多人出身世家,其实都参与了这个组织,但你们未必清楚这个组织的最终目的。这个组织叫做——行归于周。”
果然,“行归于周”四字说出来后,满朝堂一片死寂。
明明是春日,却凛冽如严冬。
多少人意识到了什么,闷着头不敢抬头;多少人迷惘地看向林相,不知道这个组织有什么问题;还有人痛恨地盯着晏倾,到了此时,依然怨恨晏倾为何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太子羡真的死了,秘密就不会公之于众。
皇帝暮烈的声音,召回诸公:“这个‘行归于周’,朕是参与过的。”
林承蓦地抬眼,冷然看他——林承本没打算说什么,但是暮烈自己承认他参与过。
林承表情变得古怪,荒唐,复杂。
徐清圆轻声:“不知诸公如何看待南国末年的整个朝政环境?
“在当时,世家已经由盛转衰很多年。这个‘衰’,仅仅指的是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大幅增多,朝廷官员冗杂却不做实事。世家把持了朝廷所有官位,一个个却不求实务只求‘清闲’。似乎做实务的官位降低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而清闲的官位则是他们彰显自己高贵出身的证明。
“放眼望去,南国末年,朝堂上尽是这样的人把持着朝局,当着官。
“为了改变这种现象,大家其实做出了两个选择。”
徐清圆望一眼晏倾:“太子羡的选择是开科考,迁都,摆脱世家控制,让更多鲜血液进入朝局。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女相韦兰亭成为那一年的状元郎……女子入朝的最开始,本就是一种与世家的妥协。
“女相的入朝,应是太子羡答应了韦家什么条件,韦家这样的世家之,便帮他说服其他世家,暂时稳住这个局面,让世家不要制止科举。”
韦松年苍老的面上,思及过往,浮起很多自嘲之色。
他为了维持那个局面,将女儿送入了朝堂。他以为世人的注意力放在女子入朝上后,世家与皇权的争夺问题便暂时平安,谁知道……
这是一个恐怖的既定模式。要打破一个固有的局面,只有智慧与善意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