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重要的是守。
只要守住,守到故人归来,守到四方将领带兵前来护卫,此局才可破。
韦浮身在长安,比任何人更加明白世家势力的猖獗。连续数日未眠让他脸色苍白,目中尽是红血丝。他闭眼在屋中踱步:
“不能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多撑一会儿……”
长安城门紧闭,与外界失去联系,除非援军赶到,不然他们都是困兽。暮烈此番大手,用自己牵制所有人,韦浮也要敬佩这位开国皇帝的大勇。
韦浮忽然带人出门:“跟我从这个方向走。”
韦浮独居一宅,但是韦家在长安是有主宅的。韦浮知道这处主宅有一个密道通往外界,是为了方便大难临头时,韦家子弟可以避难。
如今这密道,被韦浮判断长安地形图后,从某个位置截断,向下挖去,必寻到这密道。
傍晚之时,一位老人在韦家主宅的主院书舍中提写书,书房门从外被砰一声撞开,老人抬起沧桑面容、浑浊双眼,看到一身尘土与血污相混的青年凛然站在屋门前。
青年平时温润,此时提剑的姿势,少见的凌厉。
这本是位儒生,却被迫提剑杀人。
剑上的血向下滴,在清寂的室内,鲜明得让人心中毛。
老人道:“江河,你鲁莽了。”
韦浮提着剑向前,他眼中冷漠的光并未带给老人什么反应。直到他将剑架在了老人的脖颈上,一滴血落在韦浮的眼睫上,他眨眼轻语时,妖冶十分:
“外祖父,陪我走一趟吧。”
韦松年淡漠:“我知道你的心思,想让我开口让世家们停下来。他们是不会停的,他们听令于林子继(林承),像我这个年纪,说的话早就没人听了。”
他叹息一口气:“江河,你怎么和你老师闹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世家利益息息相关,一脉相承,你却站到皇帝那一边……哎。”
韦浮微笑。
他的气息拂在韦松年后颈上,这位老人宠辱不惊,对外界很多事都已不在意,此时这气息,却让他身上一点点毛。
韦松年听到韦浮轻声:“我怎么与我老师闹到了这一步,外祖父不知道原因吗?外祖父难道以为,我真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杀害我娘的人,杀害你亲生女儿的人,你也是凶手之一啊。”
韦松年脸色猛变。
他想扭头,脖子上冷冽的剑压迫着他,让他不得动弹。
韦浮厉声:“烦请外祖父和我走一趟了!你说世家不听令于你,我却是要试一试才知道。”
--
长安城门前,外有敌军攻城,内有林承亲自指挥战斗。
长安城局面一边倒,林承已吩咐大批兵马去攻打皇城。他们需要和皇帝见面,需要和皇帝重做一个约定。
弑君的事不是第一次做了,杀人放火无人不心狠手辣,谁在这里,都要当一个疯子。
林承在战局中指挥战斗,眼看敌方要退了,却有一人清冽含笑的声音逼近城门:“林相,且等等。”
林承和大批军士回头,看到韦浮这一方的兵马护着人靠近,为的,是韦浮用剑挟持着白苍苍的韦松年,一步步走来。
林承面色微暗,他身后的其他世家子弟脸色大变,窃窃私语。
火与剑光如影随形,一地尸体上,血腥味被火烧烤,火苗让对峙双方脸上都浮着一层虚幻的光。
韦浮挟持着韦松年,步步前来。
他微笑:“你们若再动一下,我外祖父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方人急,有人躁动要上,林承抬手喝止。林承幽幽的目光先在韦松年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到了韦浮面上。
林承一字一句:“这可是你外祖父。”
韦浮含笑:“这可是你老师。”
林承:“你说我杀你娘亲,要为你娘报仇,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让我们兵戎相见。你自己却要弑你外祖父?难道你的亲人都不是亲人,除了你娘,其他亲人都不重要?”
被挟持的韦松年厉喝:“子继,不必和这个混账多说了!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为了大局,我们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韦松年微侧头,可笑的是他颈边那只握剑的手十分稳。他脖颈转动,那剑就在他脖颈上擦出血迹。
韦松年不禁想,不愧是他和林承一起教出来的孩子。
心狠手辣,韦浮不枉多让。
这么出色的孩子,学到了他和林承所有本事的孩子……却不是世家的孩子!
韦松年冷声高喝,让自己的声音让四方军士都听到:“无论是什么理由,杀自己的外祖父来威胁别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韦浮听闻,笑出了声。
韦浮回答:“我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报应!”
衣袂飞扬,他长身而立,手中剑挟持一老人,岿然之势,惊鸿之影,在一片火海与残血中,让双方军马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中燃烧着比现实中更浓的火,那火中的疯意,让林承一方人心惊。
韦浮道:“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娘是如何死的,我爹是如何死的,泉下有知,遭到报应的人会是我吗?是我吗?!”
他的质问,让韦松年说不出话,让林承面色微暗,稍有恍神。
韦松年半晌后声嘶力竭:“子继,动手!韦江河,你冒犯长安的主人!韦江河,你以下犯上,不忠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