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声咳嗽。
守正声音恭敬:“韦县令请。”
暮明姝头也不回,听到韦浮向她请安:“公主殿下来送晏少卿吗?”
暮明姝回头,静静看一眼这位面容斯文、眼中总是噙着笑的韦浮。她缓缓道:“韦郎君也是来送人的?”
韦浮眼中笑意深一下。
但这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他温文有礼:“臣是奉上峰之命,来守正这里调查更多线索证据。林女郎被抓一事,林公须要一个信任的人。”
暮明姝目光一闪,他的意思莫不是说,晏倾出城和林雨若被绑,根本是两回事?满朝廷都以为晏倾是为了林雨若出城,韦浮却暗示了她另一个答案。
这个韦浮……
暮明姝终于认真地看向这位自己从来没仔细观察过的洛阳才子。她问道:“所以是你出城去追捕云延,救回林雨若?是你要去跟使臣团谈判,而不是晏清雨?”
韦浮微笑:“臣尚未答应老师。毕竟臣是长安县县令,县令轻易不得离开自己任职之地。臣一个小小县令,当不起那般大事。”
暮明姝眯眸。
一个小小县令,会主动介入此事,还在所有人未察觉之前,就翻出了使臣团的名单吗?
暮明姝看他半晌,不再说话,转过身,仍看着下方依依惜别的年轻男女,依然用手抚摸着自己受伤的手掌。
韦浮看着她的动作,微笑寒暄:“殿下这次输的有些惨淡……”
“咣——”
一把匕射来,韦浮一愕之下,暮明姝转身将他一把推到城墙上,另一只完好的手将袖中匕,扎入了土墙。
暮明姝盯着青年的脸,垂下眼:“韦郎君何故频频挑衅于我?你指的输,指的是哪一面?本殿下从未输过。”
韦浮被她强势所压,只愕然一下,目中依然平静,缓缓说:“殿下打斗上输给云延,不是输吗?情场上输给我那师妹小露珠儿,不是输吗?朝堂上输给什么也没做、可能连生了什么都不清楚的太子殿下,难道这也不是输?”
暮明姝靠近他,气息与他相贴,她美艳的面孔几乎挨上他的脸。
她声音很轻:“洛阳才子,你是很厉害。但是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与你并无交情。”
韦浮眼中带丝笑:“我与殿下合作,如何?”
暮明姝挑眉,意外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和她合作——正如韦浮所说,她一直在输。
暮明姝轻声问他:“你要什么?”
他侧过脸,唇几乎贴上她手腕,让她颤一下后缩。他的睫毛轻轻擦过,声如呢喃:“你又要什么呢?”
韦浮慢慢按住她的手,取出她那把匕。他向前走,轮到尊贵的公主殿下向后退。
尊贵的公主殿下退到了城墙围栏处,退无可退,韦浮垂下眼,将匕放于她手中。
他淡色瞳眸中依然带着那种不达眼底的笑,他整个人像是墨色暗夜中的一点白,但这个白,也只有那么一点儿罢了。
城楼上的风吹着二人衣袍。
韦浮抬头,看着暮明姝:“与我合作,我让你赢,如何?”
第47章中山狼16
城楼上的风静谧,呜鸣声如雨点。这让暮明姝想到战场上的振羽声。
交战的鼓点,弯曲的兵刃,燃火的长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死尸……很多次午夜梦回,暮明姝都以为自己仍停留在战场上,仍留在那个似乎找到自己一生价值的时刻。
但是当她起身,当公主寝舍的芙蓉锦帐掀开,当侍女们袅袅从卷帘下走过,跪拜于她面前……她便知道,建功立业是男人的奖励,女子嫁人才能让皇帝对她放心。
她四顾之时,看到自己府中没有府兵,没有幕僚,没有抑扬顿挫的廷议上大臣们的争执声。倒是有绣花针,有精致的衣袍,有美丽的花钿妆。
而今在这城楼上,来自洛阳韦家的当今状元郎问她,她想要什么。
这真是荒唐而可笑。
暮明姝语调沉而懒:“我出生前,有鬼怪传说,说我不祥。爹想打掉我这个孩子,好迎娶当年林承的亲妹妹,和林承建立绝对友好的友谊。我没有被打掉,是因为生母努力阳奉阴违,不惜在府中传那与鬼神之说相对的祥瑞之言,说我没有不祥。而当年的未过门的主母仁善,主动要求我爹留下我这个孩子。
“我是个女儿,大家都长舒一口气。但是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南国有女将军,也有女相啊。谁知道我长大后,女子为政者不会更多呢?
“我幼时多病,多灾,自上到下谁都将我当下人使唤。谁让我生母卑微,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八岁的时候,生母死了,死前哭着问我是不是恨她生下我来受罪。其实我本来是恨的,但是她死后,我就不恨了。我渐渐大了,和家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们都不一样,我可以帮我爹上战场,帮我爹打天下。那几年,是我最快意的几年,也是爹最赞赏我的几年。
“后来南国没了,世家里有声音说,是因为太子羡启用女子为政,招来不祥。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是一块蒙羞布,但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用起来这块蒙羞布——因为世家要崛起,相权要制约皇权,世家中的优秀儿郎们都缺少机会,怎会把机会让给女子?
“我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成为皇帝的爹拿金银来打我,抽走我手下所有兵马,让我去游山玩水。这一游,就游了整整五年。皇后死了,太子要选太子妃了,父皇终于想起来我还没成亲,我的婚姻还可以给他的王道上添砖加瓦,助他更好地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