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人不语,少许时间,堂门“吱呀”打开,阳光从外跃入。
徐清圆抬起眼,入眼的是深绯官服,金玉腰带,山水清远。
陈少卿合上书,起身笑,打破了男女二人的沉默:“晏少卿来了,我这个陪客的便可以撤了。”
陈少卿走上前,正要拍拍晏倾肩膀,暗示他好好查。晏倾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他的手。陈少卿啧一声,摇摇头,回头探究地再看眼堂中二人,为他们关上了门。
兰时向晏倾行了一礼后,担忧地跟着出去了。
堂门关上,触及晏倾清正眉目,徐清圆放心他并未受刑之时,又略略感觉到紧张。
她无措地立在原地,是晏倾缓缓走上前,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寂和气:“娘子先入座吧。”
他走过来时,身上携带的那股寂寥清霜般的香,再次拂过徐清圆鼻端。
徐清圆轻轻舒口气,低头露出一笑。
晏倾示意她坐,又为她看茶。
他表现得虽然彬彬有礼,温和有度,但其实有些冷淡,像对待陌生女郎一样,像是不愿和她有过旧交情一样。
徐清圆怔一息,盯着他。
晏倾入座后,仍低垂着眼:“娘子恩情,我铭记于心。娘子当真想好了,愿意告诉大理寺你阿爹的线索了?”
——若非她肯来提供这样重要的线索,他也走不出牢狱。
而他能否脱身牢狱,得看她的线索有多重要。
茶香袅袅,水沸如烟。徐清圆坐于晏倾对面,闻言,很长时间没说话。
晏倾抬头,终于看了她一眼。
明媚柔婉的女郎轻蹙娥眉,愁拢烟霞,楚楚之间,让人心生怜爱,想要为她拂去她眉间轻愁,佑她一生。
晏倾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徐清圆并没有介意他的沉默淡漠,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才迟疑着开口:“我愿意告诉郎君一些事,但是大理寺能否提供我一些诚意?比如,大理寺为何认为我阿爹‘疑似叛国’?”
徐清圆斟酌道:“我与我阿爹隐居于云州,此前从不离开云州。我阿爹失踪之后,大理寺立刻介入,说我阿爹疑似叛国,却又找不出证据。为什么你们这样说?”
晏倾沉静。
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这种情况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于桌上,推给徐清圆。他言简意赅,尽量不说多余的:“有人向大理寺写了匿名信,告你阿爹叛国,要逃出大魏,前往西域诸国。”
这样的说法,和徐清圆自己的猜测大体不差。
徐清圆打开信,粗粗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简单,正如晏倾说的那样,写信人告徐固叛国,言之凿凿徐固将离开大魏,将一身所学献于西域诸国。
大魏朝外,西域之中,诸国林立。当年旧朝灭亡,便和诸国中最强大的南蛮国的入侵脱不开干系。虽然民间猜测大魏朝和南蛮国联手,才让前朝南国灭亡。但是大魏朝本身从不承认。
南国灭亡后,前朝许多珍贵文集书籍丢失。大魏朝一直希望徐固这样有名的大儒能回到朝堂,修勘古籍。因此徐固被告叛国一事,大魏朝十分重视。
何况徐固在这封告信之后,确确实实地失踪了。
徐清圆将信重放回案上,轻声细语却很坚定:“这是诬告,我阿爹绝不可能叛国。”
晏倾不置可否。
徐清圆指着信上字迹:“郎君你看,这字迹画非常工整,一横一撇都写得十分认真。这样的字体,我只在初初读书的幼子下见过。可见写信的人,要么和六岁稚童一样初初开始学字,要么……”
晏倾道:“要么是惯用右手,此信却故意用左手写。为了让人认不出他的字迹。”
徐清圆眼睛轻轻一亮,她最怕大理寺不分青红皂白一味不信阿爹。此时此刻,她再次从晏倾身上找到了信心,她登时轻快了许多。
她纤白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一点:“此人这般行迹,藏头藏尾,要么是他的字很有名,怕大理寺的人认出来;要么他就是外邦人士,本来就不会写我国的字,不过是刚开始学习罢了。
“鉴于此人诬陷我阿爹叛国,我认为他是外邦人士的可能性更大些。甚至,很有可能,我阿爹的离开,和告密者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晏倾颔。
他道:“娘子的判断,大理寺也知道。徐大儒失踪后,我们便开始查边境之地人口进出。但我等无法封锁边境,因不久之后,南蛮国要与大魏朝建交,会派使臣前来大魏长安。
“若西域诸国中的最强国南蛮国与大魏建交,双方都有利可图。陛下推行此事之际,你阿爹的无故失踪,会让我等觉得——”
徐清圆恍然:“有人要搞砸两国建交的盛事。”
她疑声问:“会不会是那个太子羡?”
晏倾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本已要到唇前的茶盏被他重放回了案上,他手在案木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撩目,又看了她一眼。
徐清圆偏着脸,很认真,日光照出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珊珊可爱:“西风将军临死前,污蔑郎君是太子羡。如今我阿爹之事,若说是南国想复国,从中作梗,也未可知……”
晏倾不愿多说此事:“此事与太子羡无关。”
徐清圆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