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察觉他的目光,小声:“我道错歉了,还是猜错了?”
“没有”,晏倾温声,说话间,他手在她肩上推一下,拥着她拐入暗角,走了那些京兆府官吏看不到的晦暗小路,“正是因为你没有错,才不应该说这么多。”
徐清圆垂眸。
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感受到他忽冷忽热的体温,她却在他说话时,攒紧衣袖,心里微微失落。
她喃喃自语:“因为女子不应该表现得很聪明?郎君也这么认为?”
晏倾:“因为慧极必伤。娘子如之前那样藏拙,保护好自己,就很好。”
徐清圆藏住嘴角忍不住的上翘。
她呢喃若撒娇:“我并不会在任何时候,任意猜测任意事。”
二人避开游街,最后晏倾带着她走入暗路,两边林木渐密,灯火渐暗,他们远离了游街。
徐清圆最后回头看一眼,灯火耀目中,冯亦珠如圣洁观音般,端坐莲台,慈眉善目。但是偶尔目光流转间,冯亦珠又有点心不在焉。
而人群中,韦浮目光专注地盯着冯亦珠。他看着美人的眼睛里有笑意,笑意却从未深入。
林斯年背对着徐清圆的视线,也似乎在仰头看那被百姓包围着的“观音”美人。
徐清圆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及她细想,轻轻扣住她肩的手移开了,她依偎着的男子身子也挪开。一阵细雨夹着寒风拂来,徐清圆冷得颤了一下。
晏倾迟疑一下,脱了氅衣,披在她身上。
他再迟疑一下,犹犹豫豫地递出手。
徐清圆不解。
他垂目:“路不好走,通往乱葬岗的小道没有灯火。娘子牵着我的袖子吧。”
徐清圆便小心地避开他的手,紧紧握住他袖口。她乖乖地被他牵着走,问:“我们要去乱葬岗找尸体?”
晏倾没吭气。
周围空无一人,徐清圆回头,连风若的身影也看不到。她想到那晚的乱葬岗,心里更慌。她快走几步,小心翼翼地判断晏倾的反应——怎么能离他近一些,他又不会觉得不舒服呢?
晏倾看她不断试探,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说我下午结的案有细节不对,是什么?”
--
盛大的游街上,冯亦珠心情愉悦至极,心思却也不完全在这个盛大节日上。
宝盖层叠,佛音连绵。
当百姓不围着她祈福的时候,她坐在莲台上,转着自己手中的净瓶,不断向下方看。她试图从人群中寻找谁,却好像无人知道她在找谁。
人群中的韦浮微微蹙了眉,低声:“她几次看向我们的方向,怎么,她知道我们的计划?”
林斯年嗤笑一声:“别把我和你们扯在一起,你要讨好我那老不死的爹自己去,用不着做什么都扯上我。”
他性情带着来自民野间的不羁桀骜,偶尔露出凶悍利齿,和名门长大的世家郎君浑然不同。长安世家郎君们纷纷远离他,只有这位韦状元言笑晏晏,文质彬彬,对他这样的人也礼貌十分。
韦浮并不在意林斯年的不配合,他目光灼灼盯着冯亦珠片刻,眼睛漆黑万分。
当他的下属向他汇报,官府已经监察到那些混进来的泼皮,韦浮的眼睛更加幽黑。
他看冯亦珠再次向自己的方向飞了一眼,为防夜长梦多,事出变故,他抬手下令:“动手——”
当是时,人群中的泼皮偷偷摸摸接近百姓,官府的便衣官吏们忽然抽刀。两方人马陡然动手,人群混乱一片,冯亦珠尖叫一声,慌张地站了起来。
韦浮静静地看着扮演观音的华衣女子跳下华车,和百姓们一同躲避杀戮。
林斯年在他耳后,忽然笑一声:“怎么,你根本没有告诉扮演观音的那位冯娘子,官府要在今晚动手的事?”
韦浮不说话。
林斯年端详这位即将成为他爹的座下弟子的年轻状元郎,眼眸眯起,感兴地笑出声:“我以为你和那个晏少卿商量半天,官府动手,肯定要保护平民百姓。你拿冯娘子当诱饵,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让泼皮们相信案子已经解决,游街照旧,官府已经撤退。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官员,动手之前会先和冯娘子这种被你们利用的人商量一下。”
韦浮侧过脸,温声和气:“若是她提前知道,露出破绽,耽误追捕前朝逆贼的计划,可怎生是好?我既接了此案,便要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林斯年盯着他。
林斯年面色沉下:“是我之前误会你了,以为你跟那个晏少卿是一样的人。现在看来,咱俩才是一样的人。韦江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洛阳韦家教出来的名门郎君。”
人头攒簇中,韦浮眼眸幽静乌黑,微笑:“既行善事,使些手段,又有何妨?”
灯彩将天地照得通亮,每一丝雨都看得一清二楚。杀戮场中,叫喊打斗混作一团。
韦浮干干净净地站在血泊场中,他既像慈悲救世的神佛,又像本就生于地狱的恶魔。
--
山势峥嵘,乱葬岗深深浅浅的泥泞小道上,乱草如犬齿交错。风若忽远忽近、身形鬼魅,盯着前方衣摆飞扬、一前一后行走的年轻男女。
徐清圆说话婉婉:“郎君下午审案时,拿那袈裟让杜师太辨认,杜师太说袈裟上少了颗珍珠。你断定江师太抠走了珍珠,拿去贿赂泼皮,故意给浴佛节游街盛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