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祖母年老体弱,精神不佳。虽日上三竿,她却不一定已经起身。
冯亦珠也是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眉头挑起,一张清丽面容迎着日光,几分张扬:“哪个有好心约你一同去见祖母?徐清圆,我问你,昨晚你是不是出了梁园?”
徐清圆心口一跳,挽着兰时的手便一紧。
冯亦珠见她不说话,便越得意,冲了过来围着她转一圈,幸灾乐祸:“好哇,我昨晚找你你不在,你居然敢私自跑出梁园!祖母不让我等随意离开这里,离开的人就再不能回来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兴冲冲抓住徐清圆的手腕。
兰时立刻:“放开我家女郎!”
冯亦珠眉飞色舞:“走,跟我一同去祖母面前理论。你私自出园,活该被赶出去!”
赶出去么……
徐清圆被她拽着走了几步,心中有了些想法。她回头冲着急的侍女摇了摇头,示意侍女不要冲动。
兰时便只好按捺下脾气,跟着两位女郎出院子:“冯娘子,你放开我们女郎的手。我们女郎与你不一样,自来柔弱……”
冯亦珠不屑:“家都没了,还摆什么大家闺秀的架子?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被梁家收留的孤女。祖母就算再喜爱你,你私自出园,按照规矩,也要被赶出去的。”
确实,这是徐清圆一直以来不解的——为何祖母不许女郎们离开梁园,为何离开梁园的女郎便再也不能回来。
徐清圆一边被冯亦珠拖着走,一边不紧不慢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自私出府,我与梁郎说过,出去买璎珞打坠子。”
冯亦珠才不信:“府上没有侍女没有璎珞?”
徐清圆说话兀自轻柔:“我挑的这款,府上真没有。”
她忍着紧张,从怀中取出昨夜晏倾赠给她的璎珞给冯亦珠看。晏倾赠她的是一把完整的坠子,她特意将线头拆了一大半,借此来蒙蔽他人。
徐清圆取坠子时,手指碰到怀里藏着的那把冰凉匕。这让她指尖一颤,再次想到了卫渺的死。
而冯亦珠看到徐清圆真的拿出了坠子,便迟疑起来。
冯亦珠松开了拽着徐清圆的手,不甘地咬紧下唇,纠结而恼怒地瞪视徐清圆:又让这个女子躲过去了。
冯亦珠真是不喜欢徐清圆。
徐清圆貌美,性柔,低调,自她到来,所有人都沦为了徐清圆的陪衬。梁家祖母非常喜欢徐清圆,隐隐有将徐清圆配给梁家郎君的意思。
可是梁家郎君那么好的身世姻缘,冯亦珠已在梁园磋磨数年,如何能甘心放弃?
徐清圆见冯亦珠如此,迟疑一下后,主动过来挽住冯亦珠的手。
时値暮春,鸟语啁啾,古园清幽。
二女相携而行,泉水叮咚中,只听到徐清圆婉婉的声音:“似乎两日都没见到卫渺了,亦珠,你没有去找过她吗?”
冯亦珠一听便来气:卫渺,是徐清圆来梁园之前,祖母最看好的梁家郎君的良配。
卫渺失踪两日,冯亦珠哪里会多问,只会开心。
冯亦珠正懊恼于自己此次无法斗倒徐清圆,便漫不经心回答:“卫渺住的院子人空了,大概离开梁园,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吧。”
徐清圆呼吸一僵。
兰时在后面轻拽她衣袖,让她不要多说。但是徐清圆仍轻声问:“一个妙龄女子不见了,便不找了吗?万一、万一……她出什么意外呢?”
冯亦珠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能有什么意外?可能就是她有什么亲戚找来,带她去嫁人了吧。她走了,你就是祖母最看好的孙媳妇了,你不应该高兴?”
冯亦珠低头,看到裙畔停着一只蝴蝶。她用手轻挥,蝴蝶受惊,展翅而逃。
冯亦珠目光追随着蝴蝶,喃喃自语:“这在梁园是常有的事。”
徐清圆:“这在梁园是常有的事?”
——生死不知,不闻不问,是常有的事?
她身后的兰时满头冷汗,紧张无比,生怕冯亦珠现徐清圆的异常。
幸好冯亦珠不够聪明,冯亦珠瞪一眼徐清圆,抬高声音:“怎么了?年轻貌美的女郎不能嫁给梁家郎君的话,被遣出去嫁给别人,不很正常吗?”
徐清圆:“可是卫娘子一夜之间突然不见,没有只言片语,谁也不提她……”
冯亦珠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向左右看了看,说:“你别乱说话,连累我!祖母身体不好,大家不希望不重要的事情闹到祖母面前。以前都是这样的,走了就走了。”
她低下眼睛,绞着帕子半晌,轻轻说:“所以我才不要出去嫁人。”
冯亦珠如同说服自己般坚定:“我要永远留在这里,我要比你厉害,嫁给梁郎。徐清圆,虽然祖母喜欢你,但是梁郎会喜欢我的!”
徐清圆怔怔看着她。
兰时小声:“两位女郎,那边是老夫人吗?原来老夫人已经在游园了啊。”
二女听到了笑语声,她们抬头,看到湖泊边的凉亭上,梁家老夫人身边围着年轻的莺莺燕燕们。一众年轻女儿笑作一团,取悦着老夫人。
不知谁在老夫人耳边说了话,鬓角花白的老人家抬起浑浊的目光,满面欢喜地向凉亭外的两位女郎招手:
“露珠儿,快来,她们与我说谜语呢。你才思最好,快来帮帮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