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莲耶现在才意识到,在这个充满电子设备的地方,约见小仓加奈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几分钟前所有看起来归他调遣的设备,这一刻全部倒戈,锋利的矛指向了他自己。
女孩带着点笑意地声音响起:“我的诚意足够吗?”
女孩身上的威严像是山一样压下来……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乌丸莲耶沉默,他以为女孩是作为祭品盛装出席,像是一只纯白的羔羊,但是眨眼的瞬间对方就掏出了火炮,他才成了那只羊。
“足够了。”
小仓加奈在乌丸莲耶看不见的角度眨眨眼睛,啊,哥哥的剧本真的很好用呢。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其他人都在小仓加奈楼上的客卧暂且休息一夜,但是诸伏景光和小仓加奈依旧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桌面上摆着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摩卡。
小仓加奈喜欢甜食,所以她的摩卡说是咖啡,看起来却更像是甜牛奶。
诸伏景光用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从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说,我们具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乌丸莲耶如果真的是一个一百四十岁的老人,他最想做的事会是什么?会是……把自己转化成数据,借由系统达到永生吗?那他的筹码又是什么?诸伏景光相信,乌丸莲耶并不是一个两手空空就敢来赌输赢的赌徒,反而他会是准备好一切,才施施然走上谈判桌的政客。
政客是不会让自己的胜算低于对方,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交涉。诸伏景光非常确信这一点,正是因为这种确信,他反而不敢向前迈步,因为和乌丸莲耶相比,他更加输不起。
如果明天坐在乌丸莲耶对面的是他自己,他大可以做出比现在冒险十倍、百倍的计划,但是明天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加奈,他反而被绊住手脚,他在脑海里把每一步计划反复推演,想到了每一种可能,但却没有把任何一种写在纸上。
都不完美,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诸伏景光咬牙,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哥哥。”小仓加奈把手盖在了诸伏景光手上,刚刚端过热摩卡的手掌灼热,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她的视线转向客厅的玻璃,从这里能看到窗外的梧桐树,这种树在深秋就会落叶,直到冬季变成一树的刺果,在圣诞夜里落满雪花,像是摇晃的风铃。
小仓加奈声音轻轻地说:“哥哥,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雪,如果这个世界彻底被系统吞并,那么我就又只能回到一成不变的系统空间里了吧。”
诸伏景光默然。
“在对方实力完全不明时,用一个人演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吓破对方的胆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小仓加奈盯着诸伏景光的眼睛:“这是哥哥你原来教给我的,现在正是用这种方法的时候。”
诸伏景光苦笑,但是这种办法也是最冒险的,万一对方的实力远高于预期,这种行为就无异于自杀。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小仓加奈仰倒回沙上:“我们还有一张王牌呢。”
*
黑色的直升机悬停在夜幕中,平日里伪装成废弃大楼的组织大本营,今晚灯火通明,像是缓缓露出獠牙的巨兽,安室透手握对讲,紫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这个庞然大物,心跳如鼓。
他的身后是公安部的全部警力,所有人都在静默的等待。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安室透的手上,紧接着千滴万滴的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击起一片烟尘。
打湿的金贴在头上,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这种时候安室透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是他卧底前的培训,他的领路人是一名卧底回来的前辈,脸上有着可怖的烧伤,据说是受到了组织的报复,从爆炸的火场中侥幸逃出,脸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他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前辈们永远的留在了黑暗中,他对那时候的降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恐惧吗?”
降谷零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他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可能是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吧。那位前辈把脸凑近他,又问了一次:“你,恐惧吗?”
看着面前肉粉色的疤痕,降谷零沉默了,他不认为同样的事情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也能幸运的回到这里。
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很有力量:“降谷,恐惧并不可耻,有些时候恐惧反而是催促我们前进的动力……直面恐惧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当时降谷零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但是现在安室透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句话。他最爱的女孩在这栋楼里,他却只能在这里等待,他不敢去想象失败的后果,恐惧和兴奋杂糅在一起,他一步也不会退缩。
上级给他的命令是,接收到成功的信号之后,再冲进大楼剿灭组织。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计划,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冲进这栋楼,去陪他的女孩。
【“你……是怎么想的?”】
【“等这一切结束,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
*
地下空间,小仓加奈走在黑色的长廊中,长廊的两侧挂着暗黑风格的油画,乌丸莲耶通过耳麦向她介绍每一副画的来历,刚才两个人的不愉快像是没有生过,乌丸莲耶彬彬有礼地招待着他这位客人。
外面的大厅如果说是运用了这个世界所有顶尖的科技,那么这里就是完全屏蔽了所有电子设备,脚下是木质的地板,光源来自于墙上的烛火,就连乌丸莲耶自己都没有进入到这里,唯一的电子设备是小仓加奈耳朵上的老式耳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