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奈抱怨着自己的坏运气,做好了变成落汤鸡的准备。
但这时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线条分明的男子的手,执了一把老式的雨伞,竹制伞柄被手握的部分油亮黑,顺着伞骨一路延伸上去,是半透明的阴天、径直滴落的水珠、宽大的浴衣袖口、棱角分明的锁骨,以及,一张清俊的面容。
&1dquo;傻瓜,不知道今天下雨吗?”
&1dquo;又听不到广播&he11ip;&he11ip;”
&1dquo;闻也闻出来了。”
&he11ip;&he11ip;知道下雨还爬山?怪人。
日奈想回嘴,但还是乖乖地瑟缩了脖子,躲在伞下。
老式的雨伞很大,两个人又都清瘦,于是偶尔碰到了一点,反而又不自然地避了开。
与其说是亲密,不如说更疏离了些。
清凉chao湿的山风,携带着水雾从两人之间的fèng隙中穿梭而去。
日奈张了张嘴,感觉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是心底隐秘的,含义不明的符号,一旦说出口来流通在空气中,就像变了一个意思。
&1dquo;呐,你衣服上是什么味道?”
有点失礼的问题。
&1dquo;晚上把衣服晾在外面,会染上夜露的气息。”
少年怡然自得地应答道,眉眼间细腻的弧度,像是要笑。
觉得住在乡下也不是那么不好的情境之二。
就是把洗好的运动服晾在木板套窗外的一瞬间。
心里一边期待着明天早晨它是如何沾染上夜露的气息,一边幻想着像少年一样穿着浴衣和高齿木屐去爬山。
还是算了吧。
穿高齿木屐的话,一定会卡死在山道上。
在心里展开一个自嘲的微笑,心情是澄澈的透明色。
暑假在&1dquo;爬山——全身肌肉酸痛——休息几天——爬山”这样的循环中悄悄地过去了。
也不是每次爬到山顶都会碰见他的。
只能看运气。
但是一旦碰见他,就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会将林荫掩蔽下从岩石fèng隙中涌出的泉水指给日奈看。喝一口,满嘴都是植物幽凉清甜的气息。
偶尔还能现隐蔽得极好的兔子洞,拨开一层层的青糙,能看见那个黑幽幽的洞口。
有时日奈会笑他,简直像是山神一般的存在,对这个小山包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似的。
&1dquo;山神,可不敢当。”活泼的少年偶尔也会露出严肃的表情。
&1dquo;明天要坐车回学校了。”日奈这么说着的时候,感觉心里一个柔软的地方,瞬间化成了水,流走了一部分。
&1dquo;还会回来吧?”少年的表情有点僵硬。
&1dquo;当然。”日奈对他笑了笑,扔掉了手里攥着的狗尾巴糙,蹦蹦跳跳地来到山崖边,用手拢在嘴边,高声喊起来。&1dquo;日奈——日奈——”
声音仍然是干巴巴的。
&1dquo;嘿!看来回声妖怪又休假了。”日奈苦笑着自我开脱着。
&1dquo;才没有哪。”少年摆了摆手:&1dquo;是你声音太小了。”
日奈吐吐舌头,回转了身看着他。
每次见到这个少年,始终都是这么一身蓝色的浴衣,但并不令人产生不洁的印象。他的身上始终散出夜露的气息。
凉凉的,带着回忆的味道,在心底的某一点扎了根,恣意纠缠。
第二天早晨,日奈打包好了行李,走出家门时,还隐约地期待着有什么事情生。
比如说谁突然出现在门口送别之类的。
没有。
想想,也是。只不过是爬山时见到几次面。
这种程度的交情,可深可浅。深的时候,可以在心里留下一颗滚烫的烙印,烧得生疼。而浅的时候,不过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日奈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土道上飞扬起的一小片尘土,由小到大的是客车的影子。
上了车,放好了行李,日奈坐在靠窗户的位置。
这偏僻的小乡村,通的车也少,车上寥寥地坐了几个人,谁也不说话,流风掠过车厢,激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日奈拉开车窗,下巴支在拳头上,带着几分惆怅,向远方连绵的山峦望去。
她知道那座山的什么地方,有一缕清泉,又在什么地方,住着兔子一家。
可是却不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