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圣上眼中闪现着浓烈的杀意,脸色铁青,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驿站换马的小兵,急急赶路京城附近的城镇稍作歇息,在驿站却听到四处皆可闻的议论声,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还未来得及上报,临安厢军之事怎么已经抵达了圣前?
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急报被人捷足先登送进了宫,究竟为何原因却不敢去深究,趁人不备悄悄溜走了。
在急报递到圣上案前不久,承恩公拖着病体,状告贾相教子不严,纵子行凶。其身不正,族人贾通贪污不过是受其指使,眼见事情即将败露,便灭其满门,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不配为百官之。
京城风声空前紧张起来,稍微精明的人家都大门紧闭,生怕被卷进了是非官司。
圣上独坐在案前,参揍贾相与承恩公的折子堆满了案几。
他喘着粗气,猛地抬手一掀,案几砰的砸在地上,奏折四下散落。
殿内死寂一片,无人敢上前。他哈哈哈仰天大笑,孤家寡人么,历朝历代君主莫不如是。
近侍强忍住惧意上前躬身禀报:“圣上,太后娘娘来了。”
圣上木然抬眼瞧去,太后娘娘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朦朦胧胧灰扑扑的,仿似怎么都看不清楚。
“三郎。”太后娘娘仔细盯着圣上,眼里突然迸出狂热,“她来了。她来复仇了。”
“谁来了?”
“程惜惜。”太后突然大笑起来,摇摇头啧啧感叹,“真是命大啊,两场大火都未烧死她。”
圣上脸色惨白,心似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疼,他哑声问道:“母后是说程惜惜?”
太后在软塌上坐下来,眯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是啊,就是她。这些年来,我有时候也想,要是她没死呢?可不应该啊,殿里之人一个都未逃出来,全部化成了灰。”
圣上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问道:“母后这是在说闻后么?当年的火是你放的?
“闻后,哈哈闻后。”太后娘娘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你看,这么些年,连仇人的儿子都要称她为一声闻后。要是她不死,生下个一子半子的,别说这帝位,你们连活下来都难!”
太后突然眼神一凛,厉声道:“临安城厢军哗变,这个时机把握得真是好。当年西北军哗变里面就有鬼,过了些年居然又来了一次。三郎,你高高在上,可与你的骨肉血亲有几人?许家的人一个个被陷害,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你我母子三人了?”
圣上只觉得脑仁跳来跳去的疼,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可稍一不慎,牵一就要动摇朝堂根基。
皇宫前那些跪地不起的官员与读书人,他不能忽视也无法忽视。
他曾瞧不起元氏拉拢士子之心,可轮到了自己,还是一样得拉拢。
“闻樱当年可生了个女儿,元氏当成了个宝,连上朝都抱在了手里。”太后冷声道:“老四得了福前朝钟大家的字,在我面前献过几回宝,我没理会他,如今我想了起来,仔细问了他,他说那副字是程惜惜在万姓交易淘到的。”
圣上微一思索,便想到了一个人,脱口而出道:“谢子归?”
“除了他还能有谁?神出鬼没诡计多端,他可是为了闻樱敢在朝堂之上指着元氏鼻子骂的人。要天下士子归心,要天下百姓归心,真的是可笑,在前朝他们活得猪狗不如,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开始哭起了以前,这就是一群欲壑难填的秃鹫!”
太后拔高声音,眼里恨意浓烈,“他们要的是什么?要的是世卿世禄,生生世世的荣华富贵,这把高椅上,坐的是谁又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圣上又何尝不知,江山绝不能容忍觊觎,自己的母族已人丁凋零,要是许凛也倒下,许家就彻底完了。
程惜惜,你真是来复仇的么?
他心沉甸甸的,痛意恨意交织。
太后离去之后,圣上独坐许久,下旨召来了和舫。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和舫神情平静又坦然,“临安厢军哗变之事出来之后,才猜到了些。”
圣上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你们都知道,却在一旁袖手看戏。好一个左右臂膀肱股之臣!”
和舫叉手深深施礼,“圣上,西北军哗变之事,乃是事实,许将军算不得冤枉。程惜惜与许二娘子之事,你亦清楚,她从未主动去招惹任何人。我身边的小厮初二醒来了,他告知要杀他之人,进退有度,都是不要命的死士。”
圣上黯然,他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内心疲惫不堪。
“你去吧,将她带回来,她要活着,要自在,我都给她。”他停顿半晌,“这是周家欠她的。”
和舫微楞,施礼后退了下去。
自从元宵起,天际就一直零星飘着雪花,怎么都见不到春日的迹象。
贾相与承恩公对簿公堂,抛出当年西北军哗变后,死亡军士名册,并且指出其府上的护卫,乃是报了病亡的兵丁。
朝堂上下议论声四起,圣上快刀斩乱麻,许冲受伤乃是贾文之过,责令贾相在家反省思过,贾文被杖责五十大板。
责令枢密使派人前去,将将许凛押至京城受审。
圣上下了罪己诏,元宵大火乃是上天对他不敬士人的惩罚,并且亲临宫门前,对读书人与火灾官员叉手深深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