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着了魔,像在呓语,倾吐着他心中入了魔的痴心妄想。
“死了的那一刻,就化作沙,一阵风吹走,谁也看不到我……”
“听着。”赵呵忽然捧起了他的脸,眼眸中迸着坚毅的光亮。
“云间山是天下最高的山峰,最纯净的雪从云端落下时,要先留在云间。云间山的那些雪,从未到过人间,那是最洁白的雪。我会带你回云间山,待在天下最纯净的地方,从此人间喧嚣,再难惹你分毫。你死了,我便用那山上的雪葬你,无人打扰。”
“这样,是否算实现了你的心愿呢?”赵呵低声问他。
祸水怔怔看着她。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因为我就是要救你。我看到了,我想了,我就去这么做。”赵呵道,“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原因。这人间我看着不愉快,看到你,我就知道了我这不愉快从何而来,若不帮你,就算回到了云间,午夜梦回,我也会被这不愉快狠狠刺伤。”
“我要帮你。”
“这是天意。”
“而我,喜欢顺应天意,让自己活的舒服。”
赵呵撤回手,不自在地咳了咳。
祸水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与她说什么。说谢谢太轻,他从来未感受过如此真诚的触动。此时此刻,他想完全信了赵呵,就算她要骗他,他都不会心痛——他无怨无悔。
他相信,这一刻,她说出的话,不会有假。
只要有这么一刻是真的,有人对他如此承诺过,往后就算死在了无尽的黑暗里,临死前,想起今日今时,也都能笑着合眼。
赵呵看着他眼底小心翼翼试探着泛起的笑,胸口只觉闷。
只是带走他,只是承诺治好他,葬他在远离人世的云间之上,难以消除她心中的不愉。
她要让他在人间,也能肆意的笑,悠闲地行于光之中。
赵呵心中快复盘曾见过的萧沁与安怀然这些人,这趟浑水,在她下场蹚之前,可有把握完全抽身离开?
答案自己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有解,她或许能仅投入一子,便把各方几路人马要下的这盘棋局,引向她想要的结局。
赵呵想清楚后,问道:“你之前是去和魔教的七杀碰面?”
祸水犹豫片刻,点头道:“教主想要的东西在安怀然身上,她吩咐我亲自办这件事……行动之前,要先与七杀联络,由七杀安排布局。”
“安怀然会见你?”
“……每次安怀然逾期,教主就会让我亲自见她。”说到这里,祸水怕赵呵不明白,解释道,“其实,江南剑庄十年前起,就与魔教……暗中勾结了。”
他在说出暗中勾结这词时,眉头蹙起,似是不太满意这样的词,可他又想不到更体面的词来遮掩“家丑”了。
“没猜错的话。”赵呵说道,“你是江南剑庄,亲手送给魔教的,对吧。”
“你怎么会……”祸水一震,而后叹气,“也是,你这么聪明,早应该猜到。”
“最开始觉得奇怪,是得知了安怀然两个儿子的死因。”赵呵道,“既然江南剑庄难忍家中男眷失贞,那当年魔教入侵,就该把你勒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吃什么毒果。这不合道理。”
“更大的可能,是江南剑庄已经输了,山河破碎,昏主无能之时,就只好割地和亲,而你们江南剑庄,武林名门,自然不能正大光明的送儿子,更不能让儿子真的生下个流着魔教血的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岂不坐实了你们江南剑庄与魔教暗通款曲?”
祸水闭上了眼,苦笑。
“所以,儿子要送,但不能送个完好的。废了生机,对外就说被魔教掳走……合情合理。我想,魔教十年前突然打进江南剑庄的缘由,应该也不简单,是你家什么宝贝被盯上了吗?”
祸水忽然开口:“原以为,十年前,魔教打来,是因我外出取剑时,遇到教主,冲她笑惹来的祸患……一直到我十七岁,才知道,魔教来犯,是为了夺我娘手中刮占来的私盐漕运……”
“这个理由的确比前一个更实际。”赵呵点头。
“魔教之所以称魔,就是因为手段奇诡,或许她们难吞下整个剑庄,但再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庄内弟子人心涣散……这种时候,她送来了退兵的条件。”
“二姐带我在门外偷听,想知道接下来的打算,却听到我娘说……既然她要,那就给她。”
“他也该为家里做些事了。”
“那些人……那些我从小就爱戴敬佩的同门前辈们,她们说……留着也是祸患,怀玉生来克父,又生得那副模样,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不能让他有生下孽种的可能,以防将来落人口实。”
祸水轻轻笑道:“我都听到了,每一句。”
第11章饲虎养(一)
“七杀死了。”
这是萧沁带回来的消息,挥手让人退走后,萧沁道:“他被叶柳清的女儿护着,要想个办法才是。他还会来见你吗?”
义启堂中,安怀然坐在偏之位,咳了两声,脸上浮出极其轻微的笑,这抹笑令她慈悲温柔。
安怀然是江南剑庄老庄主的第三个女儿,江南剑庄主族一脉,姐弟四人,她们的母亲姿容温雅,生父出身清玄门,当年也曾是名动武林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