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后,山羽轩很少见到这么健康的人了。
“沈黎你是在怀疑自己有心理问题?”山羽轩把表格放在桌子上。
沈黎微微皱眉,“……大概在六岁前,有心理问题?”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六岁前大脑育不完全的孩童有没有心理问题这一说,就算是有,心理问题几乎是携带终生的,这不是一时的抑郁情绪,而是实打实需要吃药的疾病,你的状态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不可能有疾病。”
于是沈黎再次思考,他问:“那你说,一个五岁的孩子,到底做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他的父母认为他有心理问题?”
山羽轩想了好一会儿,他说:人太复杂了,我不知道。
他只是个半吊子社恐,一点都不了解人的心理。
沈黎还是没有继续为难山羽轩,有人认为社恐也是某种心理问题,小社恐可不敢随便和别人讨论这个,要是被宋老师听到会被罚抄的。
从山羽轩的办公室出来,沈黎微微呼口气。
不管如何,他算是从医生那边得到自己没问题的结论,他确实没有心理问题。
那么也就是说:他的母亲认为他当时出现了问题,并且试图带他去心理医院治疗,被父亲阻止后大吵一架,最后两人分开,虽然沈黎不管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以前生过什么。
想要知道生了什么,还是要去找班教授。
作为当事人,她应该最清楚。
沈黎从来都不害怕真相,他是一个憎恶谎言的人,真相哪怕再残酷他都可以承受,他也是一个足够坚定的人,既然决定去问班教授他就会直接去找人,完全不会有一点尴尬。
进局长办公室需要申请,但沈黎是个特例,他不只是班教授的亲子,在生物研究区的话语权也很大,所以他可以随便进去。
打开门的时候沈黎恰好看到班教授摘下眼镜揉着自己的眼睛,她看上去很疲倦,眼底下是浓浓的黑眼圈。
听到开门声,班佳阳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她非常意外的戴上眼镜。
“沈黎?你怎么在这个时间过来了?快过来坐下。”
沈黎没有过去,他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位置,“我这次来是问你一些事情。”
“事情?是有什么重要问题汇报?”班佳阳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你说吧,我听着。”
“我翻到了爸爸的日记本,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奇怪的话。”沈黎没有犹豫,更没有纠结,只是把自己的疑问扔出去,“那时候你怀疑我有心理问题?为什么?”
班教授反而愣住了,她保持那个姿势保持了整整十秒钟才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才微微皱眉,“……你忘记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我甚至一度以为你来是为了报复我,却没想到你竟然忘记了。”
“这种事情也能这么轻易忘记,也对,那时候你还很小,人总是会长大。”
说完班佳阳看着沈黎,她问:“你喜欢生物吗?”
“喜欢。”
“回答的这么毫不犹豫,偶尔也会让我觉得那时候生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梦。”班佳阳呢喃,“虽然你已经忘了,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还记得山茶吗?它是我们在你出生后收养的流浪猫,和你一起长大。”
沈黎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到,于是他摇摇头。
“大灾变的时候,我恰好结束工作和你们一起,灾难来的猝不及防,家眼看着就要被淹了,我们都在往天台逃难,却突然现找不到你和山茶,我和你爸爸去找你,最后在已经漫上水的三楼现你们。”
“你掐着山茶把它摁在水里,掐的很用力,山茶已经不动了,但你不松手,还一直在笑。”
那一直都是班佳阳的一个噩梦。
五岁的孩童是那么小,他却能摁住一只猫脆弱的脖颈将它摁在水里,一直到呛死为止,就像是小孩子在表演普通的奥特曼打小怪兽的画面,班佳阳是生物学家,天生就对其他生物有好感,她硬撑着才接受了这件事。
她以为这只是沈黎不懂事,只是被突然的灾难刺激到了。
但之后的一年里,沈黎却变本加厉,他开始抓麻雀,用热水灌蚂蚁窝,故意折断树枝把种子碾碎,不管教育他多少次他还会继续这样做。
这已经出了寻常孩童的恶意程度。
“我提出带你去专业医院检查治疗,你的状态非常不稳定,在淹死山茶的一周后突然问我山茶去了哪里,但你的父亲反对,他觉得这是你缺少关爱的缘故。”班佳阳语气平静,“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但生病看病吃药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和关爱扯不上关系。”
沈黎听着这些话,片刻后才开口,“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一直都不喜欢我?”
“一开始是这样,后来是不是也无所谓,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沈黎沉默了三秒钟,片刻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转身离开,这一次班佳阳再也没有说什么注意安全的话。
现在是夜晚,周围没有什么人,在走廊上他忍不住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的手心。
沈黎很瘦,常年呆在实验室也让他很白,纤细瘦弱的手指看上去仿佛一折就断,走廊上的白炽灯很亮,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手指仿佛白到透明,沈黎用另一只手去掰,掰了两下后就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