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胡三炮你混蛋你王八蛋!……我恨你我诅咒你我恨死你!!!&rdo;曾经与那男人近在咫尺,却擦肩而过。他看不到大总管,阿巴旺吉也没有看到他。心底仅存的美好就这样被残忍地践踏,获救的希冀眼睁睁地从指缝中溜走,那一刻痛不欲生,只想与马匪头子同归于尽!丹吉措撕心裂肺地痛哭,吼叫,又踢又打,用手脚和膝盖挣扎反抗。柔软的手脚每一下都撞上对方坚硬的身体,撞得生疼,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断掉。胸膛再一次撕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迸裂了,血水透洇出来。他剧烈地咳,呼吸逐渐困难,一股腥气涌上喉咙,胸脯猛得一震。&ldo;噗!&rdo;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胡三炮一脸一身。这一口血呕出了残存的最后一丁点生的希望,只想快些死去,再也不必艰难地过活。那晚头痛胸痛的非人折磨之下,丹吉措在半睡半醒之时又作了一场噩梦。自从与大总管定情相好之后,已经好久再没有作过那些个怪梦。脑子像是被一片阴云压抑,看不见光明。梦里,他就像是个魂魄无依的幽灵,提着枪在密林间穿梭,藏匿,迂回,逃窜,被几路兵和匪共同追逐。那个他喜欢的男人,带着白色毡帽的宽阔身影,在山间小路上跋涉,喉咙嘶哑,一声一声地痛切呼唤:&ldo;丹东‐‐?丹东‐‐!你出来,你人在哪里?你给我把话说清楚!!!&rdo;他就蹲在大树的枝杈间,默默地注视那一扇背影,注视了很久,很久,很久,直看到两颗眸子里都洇出血,血痕渍到眼底,再洗刷不掉,这时终于伸出了黑洞洞的枪口。&ldo;嘭&rdo;一声爆响!&ldo;啊‐‐&rdo;&ldo;啊!不,不要!啊‐‐!啊‐‐!!!!!!!!!!&rdo;丹吉措在梦中失控尖叫,仿佛中枪的人是他自己。血水从阿巴旺吉后腰的枪眼儿上溅射出来,斑斑点点的血珠染透杉树林,染红了一条林间小径。男人直挺挺地面朝下倒了下去,天地变色。丹吉措在胡三炮怀里大声地哭嚎,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一枪穿透了他的心房,将一切的疑惑与迷茫统统射得粉粉碎!&ldo;是我开的枪,是我,是我,是我!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啊‐‐!!!!!&rdo;丹吉措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地哀嚎,十指的指甲抠进胡三炮脖颈和胸膛的肉里,肝肠寸断,惊痛欲死。胡三炮觉得这小仙鹤可能是要疯掉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人的绵软小手哪会开枪啊,十根白嫩嫩的手指就连一枚枪茧都没有。马匪伙计们死活也不肯离开他们的大刀把子逃命,而胡三炮又死活不肯丢掉那只奄奄一息的俘虏。一群亡命匪在包围圈中苟延残喘。中枪的和逃命时摔断手脚的,围着火堆唉呦哎呦地哼唧痛嚎。山脚的几条通路都被官军卡死,这玉龙山似乎就只有上山的一条路还没有被堵。可是高原雪山每往上走一百米都恨不得要降下好几度的气温,露宿野外的人哪里捱得起这样的冻!火堆都不敢生得太旺。山下的狙击手冷不防就是一记硬点子,洞穿被火光映照出的某一枚脑瓢。丹吉措自从那夜作了一场噩梦之后,突然病倒,水米不进,整个人像是从芯儿里垮掉了,骤然凋零干涸下去。最后一缕生气儿从身子里抽掉,身体如同没有了水分的木乃伊,冰冷僵硬。十天前还养得一身软肉的小肥鹅,这会儿脖颈和手腕全都枯瘦如柴。原本清秀鲜润的一张脸,双颊深陷,容颜枯槁,嘴唇像两片青灰色的秋叶,碰一下就会碎成齑粉。胡三炮将自己身上的棉袄给丹吉措穿了,可还是晤不热乎,眼瞧着怀中人的生气像是捂不住的流水,一点一点黯淡,流逝。胡三炮凑到丹吉措耳边哄道:&ldo;宝贝儿,吃些东西,把身子养好,甭跟俺别扭着了!等俺从这座山里逃出去,带你过了大理、临沧、景洪,越过边界,进到缅甸去,那地方就安全了,没人还管得住老子!&rdo;丹吉措的头受过震荡,数天来得不到医治和安歇,后遗症逐渐显露,眼神涣散开来,意识已经不太清楚,勉强灌进去一些米汤,很快又呕吐出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嘴里就连口水都含不住,哩哩啦啦地垂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