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的木桩子和床铺之间,搭出了一块恰好能容得下一具身子的狭窄缝隙。阿巴旺吉睁开眼,废墟里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憋闷的空气夹杂着浓浓的烟尘和木屑味道,瞬间让人生出想要干脆窒息过去的念头。他缓了一缓,平复呼吸,微微一抬头,&ldo;嘭&rdo;,狠狠撞上了横在脑顶的一根圆木,撞得脑门生疼!原来房檐掉落下来的木梁已经砸到了眼睫跟前,距离鼻子尖就只有一寸。自己住的一层楼歪塌了,住在自己脑顶楼上的达娃也不知怎样了!&ldo;达娃?达娃!&rdo;试着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怀里还抱着自己的枕头,松松软软的,护住了胸腹。方才从床上滚下来时,连枕头一齐带了下来。阿巴旺吉的手指摸到软软的枕头瓤子,黑暗之中,眼底闪过丹吉措同样柔软的身子。小仙鹤被关到马棚子里了!阿巴旺吉那一刻悔得要命,抓心挠肝地后悔。怎么能把那么娇软金贵的小仙鹤给留在那破败的马棚子里。那腌臜地方他妈的能住人么?!那棚子要是塌了,若是被震塌了,把人埋在底下了……丹吉措那个傻乎乎的样子,手脚完全没有力气,根本就无法自保,若是被砸到了,伤到了……怎么就没有把小俊人儿留在自己身边呢!若是俩人一同睡在这间屋里,自己还能拿身子罩着他,不会让他伤到皮毛和手脚。原本想得好好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照看这个小男伢,绝不能让他受委屈,绝不能让他被欺负。昨日傍晚,本是想与小俊人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把人好好地哄一哄,想要与他和好。还是离不开他。偏偏就在那时候瞧见,小仙鹤在那个叫作扎西的小俾子面前抹泪抽泣,把头搁在对方肩上,手臂环绕搂着,那般亲亲热热,一处要死要活要上吊要投河的恩爱模样……分明就是一对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小情人,穷途末路之时还不忘倾诉衷肠!那情形太刺人眼了,太戳人心了,自己这一回他妈的彻头彻尾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大总管在黢黑不见五指的暗处,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傻瓜就傻瓜吧。无法回避的事实,就是喜欢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仙鹤,太喜欢了。那娃永远都是一副温柔恬静、波澜无痕、宠辱不惊的模样,外表柔软到极致,骨子里却又蕴刻了几分坚韧,挫折不弯。其实,小仙鹤不过就是勾搭了一个年轻相好的。这寨子里年轻水灵的妹伢,多的是结交两个三个阿柱,也没有犯了哪一条王法。娃儿年纪轻,若是喜欢那样子,就由着他去吧……俩人之间若还有一线希望能够挽回,真的不愿放手。阿巴旺吉估摸了一把屋门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撤回胳膊肘,尽力把身体紧缩,两肘护头,不碰塌周围的滚木,一寸一寸地在地板上蹭,向脚下的方向移动。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了呼喊,四围的孔洞缝隙也渐渐透出火把的亮光。他微微侧过身子,用手指和脚尖扒住地板,用力拖拽自己的身体,向露出一丝光亮的地方挪动。身下的地面发出剧烈的一晃,像是余震,转瞬即逝,却让脑顶上方的一堆木梁稀里哗啦地跟着晃动起来!地动中的木楞房像是海面漂浮的一艘没有根的船,被浪涛打散。另半间屋子终于也塌掉了。大总管心里暗骂&ldo;不好&rdo;,两手抱头,手肘夹紧,身体的肌肉骤然绷紧。黑影砸下来,护住头颅的手臂一阵剧痛。&ldo;啊‐‐&rdo;废墟痛断肠&ldo;啊‐‐&rdo;阿巴旺吉从心里滚过一连串抱怨和咒骂,此时却是困兽一般,动弹不得。一根不粗不细的木梁劈了下来,硬生生砸在他手腕子外侧的掌骨和小臂上。那地方只有薄薄一层皮肉裹着,硬木和骨头剧烈撞击,骨骼崩裂一般的刺痛。痛感随即沿着皲裂出的纹路弥漫开来,剥丝抽茧似的抽掉整条胳膊的力道。他娘的,这条胳膊八成是暂时挂掉了。大总管闭眼咬牙忍了一会儿,挺过了最初那一阵难捱的疼痛。酸麻的感觉滞留在手肘和肋下,化作一团后劲儿十足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