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回身把丹吉措扶下马。丹吉措软绵绵的身子无力地撑在男人的胳膊上,不敢抬头,不知道如何面对众人的审视。老阿依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目光散散地掠过丹吉措苍白的面庞,似乎是不忍开口质问,甚至不忍心仔细瞧他那一副衣衫破落的模样。一旁的达娃却憋不住那一张厉害的嘴,几乎要骂出来:&ldo;丹吉措是你放的火吗?!你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我阿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么!你在我们家里住了这样久,我家阿依阿咪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么!……你竟然烧房子去了!你知不知道房子被烧了误了大事我阿乌要担责问的?!你简直就是一只没长良心的狼崽子!我阿依和阿乌就是养了你这头狼,他们真是白疼你了呢!&rdo;达娃的一番诘问和指责一字字一句句抽着丹吉措的心。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尤其觉得没脸再见到一贯最宠爱他的老阿依。大总管阴沉的表情像是一块磐石。他挥挥手让他的家人不要多言,一把架起丹吉措,拖着人进了偏屋,对身后的家丁丢下一句:&ldo;把那个俾子先扔马厩里去!&rdo;木门紧紧闭阖,把屋中二人与闲杂人等的探寻顺利地隔绝开来。昏暗的小屋里,阿巴旺吉把丹吉措摆在炕沿儿上,让他端端正正地坐好。丹吉措垂头坐着,两手放在膝上,如同犯了错等着挨骂的小孩子。男人的骂声还没有吼出口,小孩的眼眶里已经聚满了可怜巴巴的两汪泪水,眼瞧着就要梨花带雨。大总管把两手撑在丹吉措身子两侧的炕沿上,鹰的犀利目光,上上下下一寸一寸地琢磨和审视,望了很久。像是一头疲累不堪的狮子终于撑不住沉重的身躯,男人深深地蹲了下去,蹲在丹吉措膝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疲惫,沮丧,失望,还夹杂着一丝彷徨无措。小俊人儿的脸蛋都不俊了,被火场的浓烟熏得黑黢黢的,又在企图逃跑的路途上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衣袍领口歪敞,简直就像个刚从外边调皮捣蛋回来被家长抓了现行的娃,灰溜溜的模样。男人用手掌蹭了蹭丹吉措那张脸,拿衣袖把他脸蛋和下巴的黑灰蹭掉,又给他抹了抹两只白手掌。&ldo;宝贝儿,跟老子说说,出啥事了?&rdo;丹吉措垂头轻颤。一句&ldo;宝贝儿&rdo;,口气平淡自然,又带着只有俩人心里才知晓的亲密劲儿,就像是这座木楞小屋里弥漫的杉木香气,清幽而暧昧,只有在那张炕上颠倒欢乐过的两个人,才品得出个中诱人的滋味。&ldo;这儿也没外人了,说说,到底是咋了?&rdo;丹吉措用上牙摇着嘴唇,难过地想抹泪。&ldo;受委屈了?被人欺负了?那个蛊又是咋回事?老子不在这几日,到底咋了你说话啊?!&rdo;丹吉措用力摇了摇头。本来也没人欺负他,貌似这次是他欺负别人去了!先烧人家的庙,再顺嘴把那个不讨人喜的男巫婆给诬赖一把。阿巴旺吉把声音缓和下来,两掌不停地抚摸他的肩膀和手臂:&ldo;真要是有啥委屈,别憋在心里,痛痛快快说出来。有老子在这永宁坝子里一天,你就绝不会有事,谁也不敢动你,明白没?……跟我说话,嗯?&rdo;丹吉措的泪满满地溢在眼眶边缘,心里难受极了。阿巴旺吉没在他眼前出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抛掉,跑到天边去,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了。可是如今这人就这样伏在自己脚边,低声下气地求着哄着,两人四目相对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给扯碎成两瓣!他仰起头,吸了吸鼻子,极力忍住泪,哽咽地说道:&ldo;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也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什么,总之是我,是我……&rdo;&ldo;什么叫&lso;对不住&rso;我?……你到底咋了?&rdo;&ldo;你把扎西放了吧,他什么也没做,这事跟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的。那傻孩子就是想护着我的,你放了他,让他走吧……如果这永宁坝子里的人追究起来,我做的事情我承担。&rdo;&ldo;你承担什么?&rdo;男人咬着牙问。&ldo;是我放的火……&rdo;丹吉措闭上了眼,不愿意再看对方万般痛楚脸色。&ldo;你为什么放火?你说说看,我想知道……老子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rdo;男人的声音已经在颤抖,那一把火是直接点在了胸腹之间,满腔的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