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放在手里拧成一团,再铺展开,又再拧成抹布似的一团,撕扯成最紧最纠结的褶皱。
像是掩饰内心的极度绞痛。
&1dquo;嘶啦”一声,毡帽被扯掉了帽檐。
&1dquo;哗啦啦”又是几下,好端端一只白色羊毛帽子给扯成了稀烂。
阿巴旺吉把嘴唇紧紧阖成一条线,深深地看了一眼马棚里的两人,带着血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最终一言不,掉头离去。
酝酿了好几日想要对小仙鹤倾吐的话,一箩筐的好话软话,一脑门子残存的希望,在心里头全部推倒,再也不想说了!
那样纯净的一张脸,原来也会骗人。
自己简直像个蠢蛋,被骗得死死的。
挣了这么久的感qíng,快要把脸面和尊严都踩到脚底下,却还是不如一个地位卑贱的俾子!
来旺很没有眼力价地追着问:&1dquo;阿匹,那要不要把丹吉措给放出来哦?那俩人在马棚里唠叨个没完&he11ip;&he11ip;”
阿巴旺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1dquo;问他自己想gan嘛。随便他想怎样就怎样去!”
于是,丹吉措&1dquo;如愿以偿”地也被关进了马棚。
他觉得这样也好。等哪一天阿巴旺吉气消了,也许就将他和他的小侍卫一起释放了,让他俩齐齐地滚蛋;或者哪一天那一座活火山气啊气啊得,气爆了,喷了,就把他俩人一起拉出去枪毙,做鬼也能有个伴儿。
黑森森的夜晚,满天漆漆的云彩。
不见天边月色,未尝人圆滋味。
丹吉措蜷缩在gan剌剌的一堆稻糙上,靠着扎西的肩膀,浅浅地睡去。心里填了乱七八糟的qíng绪,睡也睡不深。
木栅栏的门锁突然出轻微响动,将他从恍惚中惊醒。
一条黑影蹲在门口,摸摸索索地转动钥匙,动作颇不熟练,鼓捣了半天,竟然将铁锁打开了。
&1dquo;丹吉措!醒着么?是我!”
丹吉措吃惊:&1dquo;顿珠?”
&1dquo;嘘——别出声!”
马棚子里四散站满了马匹,四蹄稳稳地立着,一个个瞌睡正香。
顿珠四脚着地在稻糙上匍匐,小心翼翼地绕过马儿的蹄子,不惊动那些大牲畜,爬到丹吉措身旁。他用腰上的一把小猎刀割断了七缠八绕的绳索,将扎西放开来。
小侍卫大约是被捆得太久了,胳膊腿都不太灵活,&1dquo;唉呦唉呦”地低声喊腿麻,脚麻,小爷浑身都很麻。
&1dquo;嘘——”顿珠严肃地朝他俩摆摆手,用口型对丹吉措说:茅厕!
丹吉措明白了,这是让他俩人往茅厕方向撤退,逃跑!
三个人借着漆黑无月的夜色,哧溜溜蹭到了后院杂役房和茅厕旁边的那一道小门。院坝正门和偏门都有人把守,只有这道小门是最容易溜出去的地方。
顿珠拉起丹吉措的手腕,用力捏了两下,指腹摸着腕上隐隐跳动的脉搏,似是依依不舍地告别,用眼神示意他:快走吧!
丹吉措反掌握住顿珠的手,低声问:&1dquo;顿珠,你怎么有钥匙呢?”
顿珠唇边露出轻松的笑,答道:&1dquo;傍晚管家大人到温泉池子泡澡去了,我特意跟了去&he11ip;&he11ip;”
&1dquo;唔,可是,你把我们放跑了,万一被大总管他知道了&he11ip;&he11ip;”
顿珠挥挥手:&1dquo;咳,别啰嗦那么多,快走吧!”
扎西在一旁心急火燎地催促:&1dquo;公子啊,别墨迹了,快走啊!”
&1dquo;嗯&he11ip;&he11ip;”
丹吉措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顿珠的手腕,也用力捏了捏,心口上堵着千言万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时候对于放火烧人家祖庙的事qíng,早已经后悔得一塌糊涂。
这一夜平静得有些过分。
云顶寨里的人仿佛都睡死过去了,没有人声响动。石板小径上树影重重,四周是黑dongdong的死寂。
丹吉措与他的侍卫挽着手臂,溜出了寨门,开始奋力爬坡攀山,打算走山间小路,神鬼不知地溜到葫芦桥,逃出永宁坝子。
眼前一片片丛生的灌木和荆棘裹住他的脚步,摔倒了再爬起来,任凭荆条的边梢划过耳边脸侧的嫩皮,留下一道一道红痕,已经没有了知觉。
脑海里填得满满的,竟然都是那个男人的影子,深嵌进木楞高墙里的影子,一双痛楚到烧红了的眼,一顶被撕扯得粉粉碎的毡帽,一条沉默而萧索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