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盯着眼前的娃,完全没有想到之前以为的那一只白乎乎软乎乎的小山雀,原来骨头里这么硬,这么难弄!真是哄也哄不好,骂也骂不服,又不能捏不能掐的,想挥拳头揍人,又舍不得。
男人习惯了两军对垒,直接撸袖子抄家伙,能打得赢就骑上去,打不赢就拉倒呗。可是碰上丹吉措这种貌似手无缚jī之力的软伢子,骨子里却又好赖不识、软硬不吃,什么套路都走不通。
阿巴旺吉觉得自己现在,简直他妈的就是一头掉进了陷坑的野猪,浑身被戳得都是血,就是爬不出来!
俩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互相愣愣地瞪着,这回可真是檩条对上了椽子,硬的碰上更硬的,谁也不服谁,谁也不低头。
丹吉措在大总管的屋里住了好几天,直到他的伤口彻底愈合,已经可以拄着一只木拐,轻挪着走路。这百宝丹果然是神药,迅就止住了流血,就连脸蛋上的青紫瘀伤也顺带消减了许多。
他慢慢地挪出偏屋,将视线探进祖母屋。
万年不灭的火塘仍旧凝聚着盈盈的暖雾。老阿依的身子斜斜地靠在大炕上。
达娃的netg铺在另一侧;她虽然已经满了十四岁,行了成丁礼,有了结jiao阿柱的资格,但是年纪仍旧还小,还没有建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座小花楼。
屋子一角,冉巴拉神像之侧,铺着另一个铺盖卷。达娃正跪在铺盖上叠被子。
达娃抬起头来瞧见丹吉措,盯了一眼他的腿,问道:&1dquo;你终于能走了?”
&1dquo;嗯。”
&1dquo;那你可以回你自己的netg铺去睡觉了?”
&1dquo;&he11ip;&he11ip;嗯。”
&1dquo;太好了,我阿乌终于可以不用在这里打地铺了!硬木楞子地板硌到他的腰了嗦!”
&1dquo;哦&he11ip;&he11ip;他这几天睡在这里?”
&1dquo;不然能睡到哪里?我家里都没别的地方了的嗦!不然难道要睡到我阿咪和姨姨的花楼里;不然睡到灶房里,枕着猪膘rou的嗦;再不然睡到杂役房去,跟那些俾子睡一起么?!唔&he11ip;&he11ip;哼!”
达娃那乖张伶俐的小嘴巴嘟囔个不停,滴溜圆的眼睛里豪不掩饰&1dquo;你这杂毛小山雀终于可以滚蛋了”的神qíng。
丹吉措觉摩梭的小妹伢当真是惹不起,一张小嘴就能把人吵吵得想掉头跑。
大炕上的老阿依却睁开枯树皮一样的眼皮,微微抬起还能够活动的那一只手,对丹吉措勾了勾竹节样的手指。
丹吉措连忙拄着拐蹭了过去。
老阿依用gan瘪的手指尖敲了敲身侧的netg板:&1dquo;伢子,过来哈。”
丹吉措坐到炕上,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1dquo;阿依&he11ip;&he11ip;”
&1dquo;哎!”
老婆婆的皱纹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完了还夹带了一句:&1dquo;这么俊俏水灵的伢子呦,这是谁家养出来的,我稀罕呐&he11ip;&he11ip;咋个就不是我养的呢!”
丹吉措叫完了人才琢磨过来,自己怎么张口叫她&1dquo;祖母”了呢&he11ip;&he11ip;而且这位&1dquo;祖母大人”竟然还答应了!
老阿依眯眯着眼说道:&1dquo;哎呦呦,瞧那小脸蛋上一块一块的紫,哪个下手这样的重呦&he11ip;&he11ip;小丹吉措,被人欺负到了?”
&1dquo;嗯,还好,这不现在没事了么。”
&1dquo;哼,是我儿子欺负你喽!那家伙整日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什么的嗦!看我回头收拾了他!”
&1dquo;啊?&he11ip;&he11ip;不是的,不是他&he11ip;&he11ip;”
&1dquo;一定是他!我就知道那货就喜欢欺负软伢子!他从小就这样子,供桌上的哪一只苏油花软乎,他就专要捏起哪个来耍!”
很牛掰很不可一世的阿匹大总管,私底下竟然被他老娘如此编排,丹吉措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头对老婆婆说:&1dquo;阿依,我这里有一个医治你的瘫麻病的药方子,你想试试看么?”
老阿依努了努嘴,也笑了:&1dquo;我都在炕上躺了五六年了,你个小伢子能把我这把老骨头医好?!呵呵呵呵,那你可真是从格姆女神山的山顶上飞来我们泸沽湖的小仙鹤了。哎呦呦,这么俊的一只小仙鹤,我稀罕呦&he11ip;&he11ip;”
丹吉措于是拖着一条伤腿开始在母屋里忙捣起来。
管家依照他的&1dquo;吩咐”,着人采集了一篮子的川芎糙、香蒲花、芍药根和天麻块jīng。丹吉措再把川芎糙的叶子、芍药的苦根和天麻的块jīng都洗净了,盛在小扁篓里晾gan;香蒲花的花粉收集在小罐子里。
这摩梭人的木楞房里竟然找不到一样研磨糙药的家伙事,以往在王府里惯用的铜制小药罐、石制小研钵和滚碾小药船完全都没的用,只能另寻他法。
丹吉措却现摩梭人实在太喜欢吃苏油茶,家中存放了各式各样冲调苏油茶的器皿。于是他自作主张地拿原本用来打苏油的小木桶来捣糙药,用敲砖茶的小铜锤子&1dquo;邦邦邦邦”把天麻的块jīng敲碎成粉末子,又用大总管每次炖jī用的小砂锅摆起到灶台上,用来熬药汁,最后用过滤奶酪皮子的纱布小滤勺来滤gan净药渣。
阿匹大总管从院外回来,就闻到灶房里飘出一股子浓浓的糙药芳香,其中还夹杂着苏油的奶味儿,砖茶的青涩,以及小母jī的rou香,混成某种奇奇怪怪又挺诱人的气味。
茶盅里盛了一碗比普洱黑茶还要浓郁亮的药汤,老阿依在大总管诧异的目光中,就把那一碗药汤给喝了个gan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