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丹吉措的脸庞,在眉梢唇角一分一寸地游弋。
这后生男伢终归不是。
可是,面前这张脸实在是像,太像了&he11ip;&he11ip;
微挑的眉峰,深澈的瞳仁,小鼻子上略耸的几道皱纹,还有时不时委屈地抽动的嘴角。相像不全在五官,而在于丝丝脉脉的神qíng,韵致,甚至连怒斗气时的表qíng都相似到了极致。只是皮肤更加细白,摸在手掌心里,像平展的丝绸一般滑腻,润手&he11ip;&he11ip;
猪槽船上散落着几根小果垂枝柏的枝条,婆娑的柏针像是垂挂在枝头的风铃。
丹吉措随手拾起几根枝子,编织起来,把枝条穿cha编串成水波纹式的腰带形状,几颗小红果实与密密匝匝的柏针恰到好处地点缀其间。他把红果柏枝小腰带系在自己腰间,唇角露出一丝略显得意的笑。
笑容扫去了连日的yīn霾,难得地享受到某种轻松和愉悦。
男人与他搭腔:&1dquo;呦喝,你小子还有一套手艺!”
丹吉措嘴角轻轻一撇。
&1dquo;丹吉措,跟老子说说,你是从哪个旮瘩跑来我们永宁坝子的?”
&1dquo;大总管何必要刨根问底。”
&1dquo;老子就是想知道你是什么人,家住在哪里?”
&1dquo;你知晓了我是何人,家住在何处,难不成是要备车备马,把我送回去么?”
&1dquo;呦喝,你个娃还挺牙尖嘴利&he11ip;&he11ip;”
男人心里哼唧,老子知道了你家在何处,上你家提个亲、爬个花楼啥的不成的呦?!
丹吉措垂下眼帘,思虑良久,厚起脸皮低声恳求道:&1dquo;大总管,你放我走吧。我在这里也就是个废人。我三天剁起的猪糙抵不了别人一天,我扛不动猪膘rou也划不动猪槽船,你留我在你这寨子里有什么用呢&he11ip;&he11ip;”
阿巴旺吉冷冷地哼出了声,心想,老子看你就像一只废物蛋!可是老子喜欢瞧你这张嫩乎乎的小脸,留着你每天看几眼,老子就心qíng好!
男人的面孔板起,像一张硬邦邦的云杉木厚门板:&1dquo;你是我家里的俾子,按照规矩要服满三年的劳役。你这会子还欠两年零十一个月的,数完了日子再走!”
&1dquo;三年&he11ip;&he11ip;你这是不讲道理。我与我家兄弟只不过是失足堕到了那沐浴池子里,又没有在你这寨子里作jian犯科,你凭得哪一国王法要我给你服劳役?”
男人冷笑:&1dquo;凭的就是老子一张嘴!永宁坝子的王法就是我阿巴旺吉,老子说三年就是三年!”
&1dquo;你,你这人怎的如此霸道&he11ip;&he11ip;”
&1dquo;你小子再聒噪一句,翻倍,六年!”
丹吉措倏然住了口,愣愣地瞪着眼前这混不讲理的粗bao男子,心头滚过重重的失望。
大总管却面色缓和,放轻了声音问道:&1dquo;怎的?家里有爹娘惦念?”
&1dquo;&he11ip;&he11ip;父母亲已经,已经下世了。”
&1dquo;家中可有兄弟姐妹?老子看得出你跟那个杨二栓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1dquo;&he11ip;&he11ip;嗯,离散了。”
&1dquo;娶了婆娘,下了小崽子没?”
&1dquo;尚未娶妻。”
&1dquo;既无妻儿老小的,你就是光棍一个你急着跑走gan啥子去?待在我们这永宁坝子里不好么?我们泸沽湖、摩梭寨有山有水有风光,有漂亮的婆娘,也有qiang壮的男人!”
&1dquo;家乡罹难,百姓惨遭战祸戕害。我一个人流落到这里,如何逍遥快活得起?”
男人冷笑:&1dquo;那你回去就有用喽?就你这样子能砍啊还是能杀啊还是能治国平天下啊我说小娃娃?!可笑!”
&1dquo;我,我&he11ip;&he11ip;”丹吉措涨红了脸,急急地说道:&1dquo;我就算什么都做不得,也要与百姓和城郭共存亡,怎能独自苟且偷生!”
&1dquo;瓜脑袋!”
阿巴旺吉冷哼一声,果然越是个小废物也就越是愚不可教。想当年在广西打昆仑山战役,像这娃子这样的细胳膊细腿,送给小鬼子去挑粮食去修铁路鬼子都不要,留着给国军,国军也不要。在战乱年代,这娃纯属就是个1ang费粮食的!
男人随即又问:&1dquo;你刚才说的啥子战祸,咋的了?是那两拨队伍打内战糟蹋了你的地盘,还是前些年被小鬼子的飞机大pao祸害了?”
丹吉措再一次愣了:&1dquo;你说的什么?”
&1dquo;你说的又是个啥?”
丹吉措望着男人尽带沧桑的脸庞。
眼前的这张脸上有血与火烧灼镌刻下的锋利和坚韧,额角的几道青筋都跳突着qiang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