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您还要唱歌啊?”周遥咧了个嘴。
&1dquo;唱啊!”周春城说,&1dquo;想吃什么东西你随便点,你想听什么歌,乐队也给你唱。”
周遥翻开酒水单一看,啊,两个苹果削吧削吧摆盘子里就要二十五块?&1dquo;算了,叔,我还是回家啃苹果吧。”
周春城在傍家儿面前有意嘚瑟,就上台唱了一回《安妮》,然后又唱《她的背影》《我终于失去了你》。那一阵鬼哭狼吼,高音扯破喉咙地喊,肩膀乱抖,其他客人都要起哄了这人才下台来,驻唱乐队接手了舞台,开始唱摇滚串烧。
&1dquo;行不行,你叔叔我?”周春城问周遥。
&1dquo;您这嗓儿,”周遥笑,&1dquo;我听过比您唱得更好的。”
&1dquo;你叔我年轻时候,嗓子也可好了,我这不岁数大了么。”周春城吃着苹果。
不是岁数大的问题。周遥很诚实坦率:&1dquo;叔,您唱情歌,&1squo;安妮我不能失去你,安妮我不能忘记你,安妮我用生命呼唤你’,还有那句,&1squo;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风中,只好每天守在风中任那风儿吹’,这些词儿您唱,我们谁信呐?您自己信不信啊?&he11ip;&he11ip;我觉着吧,您肯定不会在风里等着谁还任风吹、吹、吹,您就不是那种人。”
哈哈,傍家儿先拍桌笑了,直接比了个大拇指:&1dquo;遥遥,精辟,说的太对了。”
周春城皱眉:&1dquo;哎周遥你&he11ip;&he11ip;你小子还敢说我了,你长本事了。”
周遥还憋着后半句没说呢,叔叔您就是那种&1dquo;前任小婶儿还没消失在风中您已经风一样地奔向下一任了”!
唱歌这事就是这样,观众都听得出来,有些人唱歌,是拼嗓子干嚎;有些人唱歌不用嚎,能让人信,能唱到别人心里。周遥自己年纪渐渐长大,对许多事,就会慢慢有自己的看法和心思。
&1dquo;你们的乐队唱得一般。”周春城评价道,&1dquo;唱老崔的《花房姑娘》,味道总觉差点儿意思。”
&1dquo;是是,”陪坐的经理说,&1dquo;钢子他们也刚来半年多,凑合使吧。”
&1dquo;现在这种小年轻的组乐队的多了,有些还挺有才的。”周春城道。
&1dquo;这行的人很多,在城里各个场子都占地盘,偶尔还闹点儿矛盾,还掐。”经理道,&1dquo;钢子他们几个是东北过来的,&1squo;北漂’嘛。”
&1dquo;东北过来搞音乐的,都挺有才的,还不错。&1dquo;周春城瞅了一眼周遥。
&1dquo;其实他唱《花房姑娘》还没有那谁唱得好,我们这儿有一个唱得特好,能唱很多王杰、齐秦的歌,是咱朝阳本地人,不是漂儿。”经理说。
&1dquo;是么?”周遥眼底一亮,&1dquo;能唱什么歌?”
&1dquo;唱得好就给我们唱一个啊。”周春城被台上那几个长头、打着赤膊的大花裤衩儿晃得眼晕。这是把炕头上的大花被面裁出来了,做成的大裤衩子吗?
&1dquo;那个不在,也不听我使唤。”经理陪笑道,&1dquo;那个不是我们驻唱的,那种就是来唱着玩儿的,偶尔唱着玩儿的才唱得特好。”
&1dquo;说那谁么。”端酒水的服务生也插嘴,&1dquo;他牛气牛气哒,他都不给点歌!”
&1dquo;哎呦还说呢,钢子给点,然后上回客人就没点他,非要让那谁唱,结果这叫不爽哦,栽他面儿了,差点儿打起来么。”另一个服务生叽叽咕咕地说。
&1dquo;咳他俩没怎样,后来和解了,没矛盾。”经理说。
&1dquo;就是因为上次,外面另一个乐队的几个人,找咱们乐队的茬儿,憋着找钢子他们的茬儿,然后真打起来了,然后那谁碰巧就过来了,卧槽,直接拿了一把吉他抡了,砸了一脑袋,把外面人气势就给灭了,老厉害了。”头一个服务生说。
&1dquo;关键他抡的不是他自己的吉他,他打架抡的是钢子的吉他,这小子太他妈坏了!”第二个服务生捂嘴乐,&1dquo;但这是帮钢子救场么,抡的就是钢子的吉他,乐队那几位没话可说了。有没有抡另一位的键盘啊可惜没看清楚&he11ip;&he11ip;我觉得那小子就故意的。”
&1dquo;咳我也没想到。”经理摇摇头,尬笑,&1dquo;他还是学生吧?”
周遥一直用牙签戳果盘,一开始是要吃,现在已经没心思吃了,就低头狂戳那一盘子苹果。
&1dquo;你们说的是谁?谁是学生?”他突然抬头问。
&1dquo;遥遥你把每块苹果都给老子戳成蜂窝煤了,你还让别人吃吗?”周春城瞟他。
&1dquo;您能告诉我什么人么?”周遥都没搭理他叔。
&1dquo;就我们老板外甥的朋友么,朋友,不是我们驻唱的,也是跟您一样出来玩儿的。”二号服务生笑着解释,然后被经理用眼神支走,话太多。
&1dquo;叫什么名儿呢?”周遥再三追问了。
&1dquo;我们这儿都不常喊名儿,叫什么,”经理皱眉一笑,&1dquo;什么嘉。”
&1dquo;瞿嘉。”二号服务生回头说,&1dquo;一开始那几个没文化不识字儿的傻文盲,都不会念,给人家念&1squo;翟’了,挨一回骂我们全都记住了,绝对不敢当人家面儿念错,瞿、瞿、瞿嘉!”
不用再问第四遍了,周遥把戳成蜂窝煤的苹果一块一块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嚼了,对服务生绽出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1dquo;谢谢你啊。”
&he11ip;&he11ip;
礼拜五晚上,周遥又过来一趟,因为他已经从二号服务生那里悄悄问到,唱歌很好听的那位,这天晚上会过来唱。
那几位把大花被面穿在裤衩儿上的都没出来,大厅顿时安静了,客人们随意点歌,按照点歌顺序上去卡啦ok。灯光汇聚的地方是个小舞台,下面就是一个一个半环形的沙雅座。大红沙配茶色玻璃茶几,茶几上再摆一朵红玫瑰,灯光很暗,气氛搞得挺浪漫。
周遥一趟一趟地来找,就是想见儿时的朋友。
他又回来了,又回到这个说熟也不太熟、其实挺陌生的大城市。他内心也会有孤独和彷徨,仿佛游离在繁华城市的边缘地带,一时找不到方向,他也需要安定和认同。小学时代在这座城市认识的小孩儿,早都没联系了,找谁也找不着,只有机床厂附小那座&1dquo;破庙”还在,几位老师还在,还都惦记着他。他也惦记儿时的伙伴。
但这事他没跟他二叔交底,心里蔫儿有主意。直觉上他叔那种人,就不会认同什么&1dquo;小学时代的同窗情谊和哥们儿义气”,肯定觉着他脑子有坑。
那晚,他盼着想见的人,出来唱歌了。
真到看见本人,并没有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之类夸张感觉,那都是瞎扯的,周遥就瞅见一个拿了吉他的身影,穿一身牛仔服,伸开腿从台下往上面一迈,就跳上去了。
台下已有掌声和口哨声,那人回过头来,在灯光下愣了一下:&1dquo;没人给我拿椅子啊?”
有服务生在这边叫:&1dquo;赶紧帮搬个椅子!”
还有客人笑着嚷:&1dquo;搬个红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