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爸您还是吃菠萝吧!我妈对您照顾多么周到。”周遥把琳琅满目的水果盘往他爸面前一推。
&1dquo;吃菠萝上火。”他爸瞅他一眼,&1dquo;已经上火了,我喝茶吧。”
&1dquo;茶也是我妈沏的,别辜负了我妈妈对您的体贴。”周遥赶紧再把茶壶端过去。
&1dquo;不能体贴我们心意的人,是你——为你出生买的纪念邮票。”他爸痛心疾。
呃——周遥出一声拖长的呻吟,只剩下最后一招滚地撒娇大法了,每一回翻旧帐就把这事糊弄过去。
他就是虚与委蛇顽抗到底,总之坚不招供&he11ip;&he11ip;
周遥不玩儿集邮,但在哈尔滨上中学期间,那一阵还去邮局买过几次邮票。
平时家里亲戚往来的信件,他也会留意那上面的邮票,有好看的就剪下来。
他把这些东西寄来北京了,给瞿嘉写过两次信。
瞿嘉就给他回过一次。俩人都不擅长写啰哩八嗦的东西。男孩子么,不爱写信聊天,摊开信纸都不知道写什么,难道向对方汇报每天上什么课、吃什么饭、球场上进了几个球?
不出所料,随后他们的通信就断了,学习和课外活动都很忙,各忙各的了。
他信里留了他在哈尔滨姥姥家的电话号码,但他没有等来电话。在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而长途电话还很贵的年代,想要和另一个男孩异地保持联系,太困难了。想要失联可是很容易的事,轻易就失去了联络&he11ip;&he11ip;
周凤城把那几本让他烧心的集邮册放回书架,两口子在屋里小声开会:&1dquo;咳,我还是觉着对不住周遥,也就不说他了。没能帮他争取到更好的,高中念这个学校不是很理想。”
&1dquo;一中,是不理想。”俞静之说。
&1dquo;哈师大附中是很优秀的学校,你看它每年高考的重点率,出国的,省状元,就单凭考上北大清华的人数,竟然比朝阳一中都要多。”周凤城说。
&1dquo;那是省重点啊,还是遥遥自己考上,而且在学校里成绩这么好,老师都喜欢他。”俞静之说。
&1dquo;两校的水平差距&he11ip;&he11ip;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学校。”周凤城叹息,&1dquo;我挺犹豫的,是不是该让他回来?”
&1dquo;你还犹豫过么?”俞静之说。
&1dquo;他自己非要回来,他要求的,我就同意了,我不能反对这种事。”周凤城说,&1dquo;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孩子,两地折腾这么多年,他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说想要全家人团聚,我不能说反对。”
&1dquo;也别心太重。”俞静之说,&1dquo;咱家决定是正确的,东北不能再待了,必须让孩子出来。”
说起这事又是情绪复杂,让人心酸,一言难尽。周凤城低声说:&1dquo;原先我们那个重工集团,政策下来了,都已经到了明面上。企业和国家都不会再给那些人保障了,一道行政文件下来,谁没学历没技能的就先裁掉谁,一个厂一个厂地卖,人员遣散&he11ip;&he11ip;可是那些十几二十岁就进工厂做工的人,当初为什么没学历?谁给他们负责?&he11ip;&he11ip;多少人就要走上街头,没有出路,社会都不知要乱成什么样,赶紧让孩子回来吧。”
国家工业版图已经生了巨变,大型国企重工一夜崩盘伤筋动骨,随即就是无法抑制的大规模失业与产业转型,这已是预料之中,必经的阵痛。没能耐的人就要死在这场阵痛中了,有能耐的瞧准机会,早就转行了、离开了。
这就是变革的时代,普通人无法扭转时代,只能拼命地往风口浪尖上挣扎,争取赶在潮头上。跑太快了会被一个浪头拍死在沙滩上,跑太慢的直接沉底儿,别想再浮上来。
&1dquo;所以歪打正着了,周遥的决策是正确的,他是很有福的。”俞静之安慰一句,&1dquo;就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
&1dquo;而且,我都能猜着,他可能把那张猴票拿给谁了。”周遥妈对周遥爸悄悄说了一句。
大周同志一挑眉:&1dquo;拿给谁了?他早跟我商量,我让他直接把那四联张都拿走!撕开了我心疼,还不如整个儿一套,都让他拿走送人。”
俞静之说:&1dquo;想要猴票的,一定就是跟他同龄一边儿大的孩子,属猴的。以前同班级玩儿得要好的,捋一遍,还能有谁?”
周凤城说:&1dquo;&he11ip;&he11ip;他班里,不是大部分都属羊的?”
俞静之也笑不出来了:&1dquo;就真有几个属猴的,你哪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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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开学之前,假期的尾巴,周遥在城里逛了挺多地方。
北京确实繁华了,他才离开几年而已,仿佛几年之间,这个城市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而前卫。大都市展日月异,公车和无轨电车增加了很多线路,与他印象中很不一样了。
机床厂门口的那间副食商场,以前是职工们路过必入的商店,也没别地方买东西,现在可不一样了。附近直接平地拔起一座楼,门口竖起鎏金的大字&1dquo;东大桥大棚”。里边卖什么的都有,从吃到穿再到玩儿,经营者全部都是倒腾小买卖出来摆摊儿的个体户。
不远处,路口,一大片荒地被开出来,建起了&1dquo;蓝岛大厦”,整个建筑用了全玻璃外壳,通体的蓝色玻璃在阳光下熠熠光。那百货公司里面卖的都是高档时装、家用电器、护肤品化妆品。
再往城里,城市的中心地带,就更加繁荣时尚。连王府井、友谊商店都嫌太土,掉价了,周遥的叔和姑给他买衣服,都要在燕莎和塞特买,说这俩地方才是最贵最时髦的购物中心,里边购物的全是外国人。
周遥觉着这俩地方就是专门坑外国友人的,一条牛仔裤敢卖六百多块钱?
他叔叔最近注册了一家所谓的贸易公司,就是倒腾物资的。下海之后交往不少生意朋友,不知从哪弄到几张演唱会的票,就带大侄子出来见见世面。
&1dquo;遥遥,都没看过现场演唱会吧?”他叔叔开着小轿车,前座还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靓妹,看着就没比周遥大几岁,说是&1dquo;女朋友”。
&1dquo;没看过。”周遥实话实说。
&1dquo;你们那儿都没有吧?”他叔叔语带不屑,&1dquo;演艺界的这些人,还是在北京比较集中。”
&1dquo;我们那儿也有明星演唱会,但我没怎么看过。”周遥无所谓的,&1dquo;我进体育馆,一般就是去踢球。”
&1dquo;今儿咱们来体育馆,就是听歌。”他叔叔开着车,鸣着笛,呼啸在工体路上,&1dquo;老崔!摇滚!”
工人体育馆,那是一场&1dquo;地下工厂”民谣巨星们的拼盘演唱会。
人山人海,满眼都是披散着头、穿着喇叭筒牛仔裤的热血的年轻人,身边搂着青春性感的女孩儿,女孩儿还都穿着短裙和高跟鞋,男女恨不得都留着大波浪卷&he11ip;&he11ip;看台上吹着喇叭,打出巨型横幅,写着&1dquo;我一无所有,我愿意跟你走”&he11ip;&he11ip;
周遥确实没见过这样场面,他以为只有足球场上才会这样火爆。观众席上根本就坐不住啊,因为前排和后排都站起来吼了,周遥于是也站起来吼了。